趙安瑜側身躺下,雙腿蜷縮,雙臂交疊抱胸,嬌小的身體被包裹在寬大的毛氅之下,隻有胸腹随着均勻的呼吸聲上下微弱起伏。
三千青絲如上好的玄黑錦緞,又似順勢流淌的墨色河流。
文瀾整個人僵住,動也不敢動,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年輕氣盛又剛飲過酒,同處一室本就難熬。
幽幽香氣卻似有若無萦繞在鼻尖,少女醉酒後無意識地夢中呓語,每一個動作對于他來說都是極大的挑戰,難度不亞于孤身闖敵營,再全須全尾回來。
車窗簾一角被風吹開,洩露了幾寸暖光,和少年無法克制的心動。
幾片晶瑩剔透的雪花從縫隙裡擠進來,文瀾伸手去接,卻漏掉幾片,落在了趙安瑜的脖頸處,轉瞬即逝,化作雪水不見蹤迹。
她白皙的脖頸受不住涼,四處探尋溫暖的源頭,整個人又向文瀾懷裡拱了拱。
“殿下……趙安瑜?安瑜?”文瀾試探性喚一聲,無人應答。
他嘗試性伸手摸了摸趙安瑜頭頂,順着發髻滑落至耳側,堕馬髻上簪着的花钗已經搖搖欲墜,瑩白的珍珠鍊攪在一起團成團,幾乎要從發間滑落。
文瀾索性将她頭上所有首飾都一一拆解下來,以免會被硌醒。
一時間,周圍靜得隻有車輪滾過的聲音。
文瀾抿了抿嘴,喉結上下滾動個來回,一點點俯下身,在幾乎可以看見臉上細微的絨毛時,停住了動作。
趙安瑜睡得不舒服,翻了個身,唇珠不經意擦過文瀾的下巴,留下一丁點香甜的無色潤唇口脂。
文瀾一驚,猛地坐直身子,心口處撲通撲通直跳,幾乎要從喉嚨口蹦出來。
他目光緊緊盯着對方,猜測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而對此一無所知的趙安瑜的睫毛顫了顫,就要繼續往他臂彎裡躲。
文瀾伸出手遮在她的眼前,單一隻手就遮去了她半張臉,為她擋去惹人厭煩的燭火光亮。
又長又翹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在他手心掃來掃去有些癢。
文瀾垂首打量她下半張臉,相比較剛見面時的尖下巴,已經長了些肉,像個初熟的水蜜桃。
瓊鼻小巧挺拔,朱唇不點而紅,早已不見初遇時皮膚幹燥唇色發白的小可憐模樣。
趙安瑜和趙安祈雖為姐弟,五官相似的部分卻不多,據安祈說,他長得更像阿耶。
文瀾有些遺憾,沒能親眼看到趙安瑜幼年時的模樣,金銀玉石堆砌,錦衣華服裹身,小小一道身影,笨拙地跑來跑去,一定可愛極了。
他不禁想,如果他們将來有了孩子,是長得像她多一些,還是像自己多一些?
如果有個像她一樣軟糯可愛的小團子,跟在他屁股後邊不停地喊“爹爹~”,讓他帶着一起去騎馬買玩具……
文瀾越想越多,從取名到抓周到百日宴,從學文學武到房間裝潢到長大成人。
最後他和趙安瑜白頭到老,兒孫滿堂。
“少将軍,到都護府了。”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下,馬夫的聲音響起。
文瀾這才回過神,一場大夢初醒意猶未盡,“嗯”了一聲。
他先解開自己的大氅将趙安瑜裹得密不透風,不讓吹到一點冷風,然後彎腰将人穩穩地抱起,離開馬車。
錢嬷嬷和念念等人早就得了消息,在門口旁暖房等着。
見馬車從街角緩緩駛進,一窩蜂圍過來,打傘遞手爐披棉襖各有分工。
念念給馬夫遞上提前準備好的暖手爐和打賞錢,送人離開。
暖房和後院連接的長廊兩側挂上厚厚的羊毛氈毯子,擋住了刺骨寒冷的風雪。
文瀾大步走在最前,錢嬷嬷和念念随侍左右,餘下的人都被遣散了。
反正接下來也沒他們啥事,不如早點回被窩繼續睡覺。
“辛苦少将軍了,我先帶殿下去梳洗,讓人煮了姜茶放在桌子上,少将軍記得喝,天冷容易感染風寒。”
錢嬷嬷将文瀾送走後剛回來,就看到趙安瑜醒了,正雙眼迷蒙着打量四周,可惜腦袋昏昏沉沉,一時間分不清到底在哪。
空氣略有些潮濕,層層疊疊挂着幾道米色紗簾,身下是兩人寬的貴妃榻,四周有圍欄雕刻,身前是一架畫着仕女圖的屏風。
“殿下,這有醒酒湯,你先喝點,我去看看湯池準備的怎麼樣了。”錢嬷嬷将事先準備好的醒酒湯端過來,确保她拿穩了,才掀開紗簾往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