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最近可是多食辛辣。夜間多盜汗。”
陸扶搖終于放下佛珠,似笑非笑地看着蘇寒清,“是。”
“那便沒錯了。”蘇寒清笑吟吟,仿佛看不出諸位大人們之間的暗湧,“陛下年幼,初至洛陽又是多食辛辣,一時邪氣入體罷了。開個滋補的方子,吃清淡些便好了。”
“阿彌陀佛。”陸扶搖雙手合十念了聲佛,做作地看向崔晦明,喜慶的眼淚也是說來就來,“崔大人,陛下安康。哀家懸心頓釋。”
“呵呵。陛下龍體無恙,乃是江山之福。”崔晦明撚着胡子,仿佛也是在欣慰皇帝無事,隻是他的目光極快地掃過蘇寒清。
陸扶搖看着崔晦明眼裡閃過的精光,嘴角的笑容也在擴大。
兩隻狐狸笑着,好似天真無邪的雉雀。可究竟是雀還是鲲鵬,隻有兩人知道了。
崔晦明見今日之計不成,也不戀戰。恭維陸扶搖兩句後就要領着大臣們走。
“等等。”
陸扶搖轉着佛珠,頭也未擡,“那個小太醫,留下看顧陛下。”
“臣謝娘娘賞識!”蘇寒清當即就欣喜得跪下叩首謝恩。
隻是不知今日過後後,他是否還能像現在一樣歡喜。她有些惡毒想。
“都去送送崔中書令。”
陸扶搖随口便打發走了紫宸殿内宮人。
紫宸殿的宮女皆退,紫宸殿門合。隔絕外面的耳目,也隔絕了外面的暴雨。
幽幽燈火裡,兩人一坐一跪,君臣分明。
陸扶搖沒說話,隻是放下手中的佛珠,不發一言,默察這位新來的太醫。
他看起來很年輕,不到而立之年。面如傅粉,目似明星。身上的宮服并不服帖,但儀态端正,岩岩若孤松,不似一般人家。仔細看去,倒有幾分像陸扶搖早逝的丈夫——懷帝。
“是在這裡說還是去掖庭說。”
這太醫來曆不明,立場不定。現如今朝廷豺狼當道,她與小皇帝如臨深淵,不得不小心謹慎。
“臣惶恐。”蘇寒清終于收起嬉皮笑臉,“陛下乃是誤服夾竹桃。蜜采其花,食者腹痛。但娘娘不必憂心,下毒者把握得極好,陛下用過藥,安心将息,旬日自痊。”
難怪。崔晦明來得那麼巧。陸扶搖想。
皇帝中毒,她這個太後必受牽連。若能給她潑一身鸩弑血胤的髒水便是最好了,若不成,皇帝中毒也夠她忙一陣了。
隻是不知從哪蹦出了一個不知名的太醫,直言陛下乃是水土不服,撓其成算。
不過他也知陸扶搖素來機敏,若執意言明皇帝中毒,隻怕會被陸扶搖反将一軍。
如此想來,這太醫着實可疑。既不是她這邊的人,也不像崔晦明那邊的。
“你知道的,我要你說的,不是這些。”陸扶搖起身,踱步至蘇寒清面前,墜着東珠的錦履就這麼直直地闖入蘇寒清的眼裡,“你放心。這裡隻有我,你,陛下三人。”
“娘娘究竟要微臣說什麼呢?”蘇寒清微微擡頭,避開那耀眼的東珠。
俯下身,手撫上蘇寒清脆弱的頸脖,語氣溫和,“你壞了那老狐狸的好事,能保你平安,隻有我。”
“臣不明白娘娘在說什麼。”蘇寒清被人掐住頸脖,可還在顧左右而言他,“臣隻是一名太醫。”
隻是一名太醫。陸扶搖冷漠地在心底複念一聲。
手中的力氣逐漸加重,她手臂青筋浮露。
如一條擱淺的魚,蘇寒清一張白皙的臉脹得通紅。他的指尖攀上陸扶搖的手腕,就像狸奴一樣輕輕撓了一下。撓得陸扶搖心底微微一顫。
“我......我說。”蘇寒清喘着氣,眼角微微泛紅。
好像春雨裡的海棠。她
陸扶搖微微松了手裡的力道,但仍握着蘇寒清的頸脖,就像握着一枝花。
“臣乃雲州人士......”
雲州。
陸扶搖有些恍惚,終于松開了手。
“等我從雲州回來,我便請封你為皇後,旭輪為太子。”
出征前一晚,他将佛珠套在了她手腕上,“陸扶搖,你一定要保佑我平安歸來。”
可她不信神佛。念佛也不過是一時興起。
那一天,天幕連着雨幕,就像今晚一樣。
馬駒踏水入京。
她沒等到他的捷報,隻接到了一件紮滿刀傷的血衣。
她沒做一天皇後,直接做了三年太後。連同他們的孩子,也做了三年的皇帝。
雲州。
“臣乃雲州人士。”眼見陸扶搖走神,蘇寒清下意識地擡高了聲音,“臣想請娘娘賞鑒一下這枚銅/錢。”
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