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崔玉樓死,更要崔家亡。
她能殺了崔玉樓,卻扳不倒崔家。
“娘娘接下來要奴婢做什麼?”她問。
“回去休息。”陸扶搖的語氣很平穩,隐隐帶上幾分關懷,“回去時順路去太醫署拿些藥。别留下暗傷。”
“嗯?”春桃疑惑地擡起頭,很是不解。
忽略春桃疑惑的目光,陸扶搖接着問道,“可識字?”
“識得。”春桃弄不清的意圖,但還是順着她把話說了下去,“尚義曾教導過奴婢。”
“倒是個好學的孩子。”陸扶搖肯定道,“傷好了,到含元殿當值吧。将名字也改了吧。就叫灼華吧,灼灼年華。”
“謝娘娘賜名。”
“沒事就下去休息吧。”
陸扶搖又拿起奏折,看了一眼正在發呆蘇寒清,“蘇卿。磨墨。”
腕轉三匝,重按輕推,墨海生漪。
“娘娘是從何處尋來這宮人?”蘇寒清确信陸扶搖從未見過灼華。
如灼華所言,她年少時入宮,便充入洛陽行宮,值守花苑。
陸扶搖此前雖随先帝多次巡行洛陽。但那時帝妃兩人,正是情意濃時,二人形影相吊。
他不記得陸扶搖與這宮人有所交往。
“那時先帝還是代王。”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手腕上的佛珠,陸扶搖的聲音軟得就像是一灘水,“我還是代王側妃。半夜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那時,她阿姐剛走七天。”
“娘娘心善。”
“倒也不算心善。”陸扶搖放下筆,敲了敲台面,示意蘇寒清快寫磨墨,“隻是偶結善緣罷了。”
不情不願地将加快磨墨的速度,蘇寒清接着問道:“現下娘娘打算如何處置崔玉樓?”
手抵上額頭,陸扶搖苦笑道:“本宮說本宮還沒想好,蘇卿信嗎?”
“不信。卻也信。”
“蘇卿這回答,倒是讓本宮出乎意料。”側頭看向蘇寒清,陸扶搖忍不住笑了。
“臣想,娘娘一開始便沒想讓崔玉樓活。”蘇寒清對上陸扶搖的眼睛,認真說道,“娘娘沒想到灼華姑娘真的忍住仇,沒殺了崔玉樓。崔玉樓現在還活着,娘娘隻是一時糾結。臣猜得對嗎?”
來了興緻,陸扶搖颔首,示意蘇寒清接着說。
“崔玉樓沒死,是有些棘手。但娘娘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蘇寒清看着陸扶搖認真的面孔,心不知不覺地跳快了一拍。
“接着說。”
收回目光,蘇寒清下意識地握着墨條磨墨,“娘娘今日設計這一出。是讓灼華姑娘殺了崔玉樓。崔玉樓是崔大人兄長唯一的兒子。他一死,崔大人家宅不甯。娘娘的目的也達到了,不是嗎?”
“蘇卿說得,本宮好似什麼下作之人。”陸扶搖莞爾,“本宮擾亂崔家作何?崔晦明可不會因此辭官歸隐山林。”
“娘娘當然不是要崔大人乞骸骨。崔大人曆經三朝,門下門生無數。娘娘要這大周江山穩固,便不會現在放崔大人走。”手一圈一圈地動着,蘇寒清的腦海也浮現出了答案,“娘娘不過是要移走崔大人的注意。臣鬥膽猜測,是與樓将軍有關。是嗎?”
“倒也聰明。”
陸扶搖起身,走到蘇寒清身邊,手捏着他的下巴,輕輕擡起。
“本宮現在該慶幸,你沒投靠崔晦明。”
他的眼睛生得極為好看。秋水明眸,目含春水。
他沒有像尋常宮人一樣垂下眼簾,反倒是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灼熱,好像看得不是他的君主,而是他的情人。
陸扶搖也來了興緻,手慢慢地上移,最終落在蘇寒清的眼角。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長得很像本宮的一位故人?”
喉頭一緊,蘇寒清幹澀地問:“是誰。”
“重要嗎?”拇指摩挲着蘇寒清的眉毛,陸扶搖有些心不在焉,“你說,本宮該怎麼處置崔玉樓呢?”
“不如物盡其用。”蘇寒清感受陸扶搖冰涼的手劃過他的眉眼,心跳得極快,“崔玉樓任兵部侍郎,娘娘往下查查,或許,有意外之喜。”
眯了眯眼睛,陸扶搖沒忍住笑出了聲,“你倒是大膽。敢将本宮作刀使。”
“微臣不敢。”趁機收回目光,蘇寒清仍是恭順的模樣。
松開手,陸扶搖背過去踱步,“本宮喜歡聰明人不假。但本宮更厭惡不忠的聰明人。”
“娘娘在說什麼。微臣不明白。”
眼角還殘留着她撫摸過的觸感,蘇寒清不由伸手覆上。
“讓你身後的人藏好些。”陸扶搖轉着手裡的佛珠,眼神淡漠,“本宮不會對他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