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該幹涉娘娘。”蘇寒清緩緩翻着手上的書,半晌才回話,“微臣想去,也自是有方法去。”
“你!”從小到大,李旭輪便是衆人眼中的無上君王,宮人黃門皆不敢違逆。蘇寒清一開始對他也是畢恭畢敬,但自從他攀附母後之後,便是屢次頂撞他。好氣啊!可是他好像什麼也做不了。便是往常常用的告小狀母後都沒理,還是如此親近他。
“娘娘雖臨朝稱制,但終歸是勢單力薄。陛下不該攔着娘娘。”看了一眼李旭輪,蘇寒清慢悠悠說道,“娘娘總有些事情要吩咐給微臣。陛下也不想攔着娘娘處理政務吧。”
“這洛陽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李旭輪嘀咕着,可蘇寒清卻是知道唬住了。
頓時松了一口氣,敲了敲桌面,催促道:“快寫。”
看着那望不到頭的課業,李旭輪無趣扣手,也隻能蘇寒清的聲聲催促裡咬着筆開始抄寫。他一定要将暗諷蘇寒清的詩流芳百世。
蘇寒清拿着李旭輪那亂七八糟的課業,餘光落在李旭輪抄着的經典之上。雖看着,卻是心不在焉。
他說的話是說給李旭輪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又是做她的門客,又是讓他夜晚去一趟含元殿。
蘇寒清不是不谙世事之人,自然是明白陸扶搖話下之意。隻是現在二人不同尋常,一個是高高在上穩坐白玉台的太後,一個是苦苦掙紮夾縫求生的底層太醫。太遠了,他離她太遠了。
她本就是天上月,是他那是一時起了貪欲,将明月攬入懷。昔時他尚能以星辰襯明月華彩,如今他跌落塵埃,再貼上去,隻怕明月染塵,誤了她。
蘇寒清手裡拿着李李旭輪的課業,滿心滿腦皆是陸扶搖。
昔時她坐在秋千上的,和他吵着關于他親征之事,好似不過昨日。可早已長大的李旭輪,她逐漸握緊着的玉玺,留在他身上難以消去的傷痕,都在訴說着光陰的輪轉,世事的颠倒
昔日種種,今日種種。
褪去王子皇孫皮的他早已配不上陸扶搖了。
雉鳥生來便要扶搖直上九萬裡。
他不行,也不能成了她的污點。
蘇寒清眸子微垂,掃了一眼正在發呆的李旭輪,“陛下,快寫。”
心不甘情不願地瞪了一眼蘇寒清,李旭輪又埋頭苦抄《詩經》。
看到李旭輪真的沉下心抄寫,蘇寒清這才低頭看手中的課業。
他要和陸扶搖好好說說。
可看到陸扶搖時,他卻是腦海一片空白,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天色已晚,陸扶搖早已洗漱過。頭發不再像平日那樣高高束起,而是随心披散下來。
孟春的夜風習習,吹着琉璃瓦下的星星燭火。
琉璃燈火,碎光盈盈。
陸扶搖沒再像往常一樣端坐在案桌上,而是斜斜地倚在窗前的炕幾上,撐着下巴,漫不經心地望着窗外的月亮。
清晖寒寒,秋水泠泠。
陸扶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掌心中的奏章,直到聽到他進來行禮的聲音,方才回頭。
萬千星辰流轉,浩瀚銀河落人間。
蘇寒清微微垂下眼眸,不敢直視。
“你來了?”
許是厭倦了方才的姿勢,陸扶搖換了隻手撐着身子,懶懶地看着蘇寒清。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蘇寒清低着眼睛,不答。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說了,又怕她不高興。
嗤笑一聲,陸扶搖移開目光,又看向了窗外的月光。
蘇寒清不動聲色地擡頭看着陸扶搖的側影,心中千轉萬轉,卻是無端端轉到了第一次見到她的夜晚。
那好像是一場春夜新雨後。
她沒看到他,一隻手抵在頭上,一隻手拿着一份密文,急急地掠過映着銀河的水光。
月色盈盈,倒在她頭上的銀簪,劃出幾道刀光劍影。
許是走得急,濺起的水花沾濕了她的鞋。陸扶搖低下頭,嘀咕着。他雖聽不清,卻也能猜到她的腹诽。
站在院子盡頭的蕭瑟看到了他,抱拳行禮。陸扶搖這才詫異回頭行禮。
“王爺。”
樹影了了,月色皎皎。
“蘇寒清。”
陸扶搖看着月亮開口,“你真的很像李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