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窗,宿霧未散。案幾上殘燭的眼淚早已凝固,銅爐裡沉水香早已冷透,泛着幽幽冷香。
窗外鳥雀啁啾,應和着陸扶搖起床梳洗的聲音,一聲、一聲,慢得教人心慌。
蘇寒清隔在紗幔後看着陸扶搖。
輕绡隔開兩處天地,吹着輕輕的春風。他伸手輕觸這輕浮的紗幔,卻是手懸在半空良久,未敢掀開。
待灼華為她簪好最後一根發簪,陸扶搖回頭看了眼蘇寒清,對灼華點了一下頭,示意她先去殿外等候。
紗帳如霧,輕輕軟軟。陸扶搖看着蘇寒清側坐在床上的身影,心事曲折。
“後悔了?”她看着蘇寒清靜坐的身影,冷笑。
蘇寒清搖搖頭,歎氣。
是他的過,是他的錯。不知今日上朝,朝臣會是怎樣攻讦她。若是昨夜他的心腸能更一些,推開她就好了。隻是如今想那麼多,卻也不能令時光倒流。
隔着紗幔,陸扶搖看不清蘇寒清的面色,但他什麼樣的神色,她多少也能猜出一些。
“與其在這裡想那麼多,不如好好想想今天旭輪會和你說什麼。”回過頭看着銅鏡上的花钿,陸扶搖有些不滿意,轉頭便是指使起了蘇寒清,“你過來幫我畫個花钿。”
“微臣不會。”不敢見她,蘇寒清閉眼睛撒謊扯皮,“微臣學的是山水丹青,未曾學過若何去畫女子花钿。微臣畫得若是不好,隻怕是惹娘娘生氣。”
“你會。”陸扶搖挑了挑發簪,還是有些不滿意,“你若是想躲我就不該來洛陽。好好待着雲州做一輩子的大夫我也不識得你。你既然來了,就别老想着躲我。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我日日要批閱奏章,沒功夫和你玩這些貓抓老鼠的遊戲。你不來,我也有人相伴。”
樓銜霜不更是好過這謊話精?
陸扶搖腹诽。
可人隻是拿起了桌上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去面上的花钿。
“我見你先前給旭輪梳頭手藝倒是不輸我這殿内的梳妝娘子。”胭色的花钿染上潔淨的手帕,陸扶搖再次催促,“你快些。灼華她們還等着呢。”
幾番催促之下蘇寒清才姗姗掀開那輕薄的帷幕,走至陸扶搖身側。
她眉間的花钿并未拭淨,淺淺地印在了她的額間,倒是添了一分灼灼明豔。
輕輕眨了一下眼睛,蘇寒清回神。
“娘娘的眉毛若是能畫再彎一些更是好了。”蘇寒清拿起桌上的那方帕子,尋了幹淨的一面,輕輕擦掉了殘留在她額間的花钿。
卻也不急着畫花钿,隻是拿着筆,懸在半空,遲遲不肯落筆。
“有什麼講究嗎?”看着蘇寒清遲遲未動筆,陸扶搖看着銅鏡中的妝容,确實眉毛更彎些好看。隻是蘇寒清磨蹭那麼久,再待下去便是要遲了。晾晾崔晦明崔大人可還好,晾滿朝文武大臣倒是有些不像話。眉毛罷了,下次再畫算了。
“沒有什麼講究,隻是娘娘眼瞳清明,添上彎眉更出彩罷了。”
“油嘴滑舌。”
陸扶搖沒忍住,又是笑了一聲,揚起了手中的帕子。
揚起帕子擦過某人的低垂的眼睛,激得他一個寒顫,沒忍住,揉了揉眼睛。
“呆子。”
最後挑了挑發間的珠钗,陸扶搖起身出殿,沒再理會那呆呆傻傻的蘇寒清。
不愧是灼華,站了那麼久還是那副端正闆直的模樣。陸扶搖快步上前,語氣輕快,“久等了?快走吧。”
“啊。哦。”灼華回神,緊跟在了陸扶搖的身後。
灼華看了一眼陸扶搖頭上那微微晃動的鳳钗,眼睛忍不住彎了彎,“娘娘最近心情很好。”
“人逢喜事罷了。”坐在鳳駕上,陸扶搖折着手中的帕子,倒是顯出了幾分少年氣,“你看崔大人自崔玉樓那事之後就沒敢找麻煩,難道還不夠我快活嗎?後來王家又送來了那麼一個鐘靈毓秀的妹妹,我不更是高興了?難道身居高位便要日日愁眉苦臉才顯得我有兩分本事?
“若真是這樣,那愁眉刨地的莊稼漢才是這世上最有本事的人。”
彎彎繞繞說了那麼多,陸扶搖說得也是有些累了,扭頭看向慢慢跟着的灼華,“對了,你對王家那姑娘有什麼印象?”
灼華看了一眼陸扶搖,猶豫着,搖搖頭回答,“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