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急了,如撒豆一般,敲得四處砰砰作響。
殷玄麟兩唇并未再動,但明無塵的确聽到他的聲音:
“凡人,你在找宅子裡的陣眼,是嗎。”
殷玄麟輕蔑哼笑:“陣眼,不是鯉魚療傷的陶缸。”
“别再白費功夫了。你找不到的。”
明無塵有些意外。陣眼通常是布陣者尤為珍視之物。畢竟他想不到,于一條冷血的蛇而言,還有什麼東西是比陪伴了自己數百年的義妹還重要。
“不如将血瞳舍利子獻給我,我保證不傷你。”殷玄麟戲谑道。
明無塵暗自念咒,已準備召喚龍吞锷,但盤桓在他心頭的疑問還是使他耐着性子反問:
“你既然要奪我的舍利子,又怎麼可能不傷我?”
明無塵用已經被包紮好的手,擡起蛇清瘦的下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還是落在殷玄麟頰側那道刃傷去。這瞬間,心口一種奇異的痛楚于冥冥中又開始叫嚣。
他手指不受控,輕顫着,想要摩挲觸碰那道傷痕。
殷玄麟避開了臉,對他的“溫柔”拒之千裡。殷玄麟的人相化作一縷黑煙,轉眼已退避到了他一丈之外的八仙桌邊。
明無塵怔忪揣摩着自己的手。為什麼會這樣?他不禁在想,六道輪回,妖有前塵,那,人應該也是有前生的。自己的前生又是什麼呢?
“血瞳舍利子是我習殺生修羅禅多年,修出的佛骨。沒了它,我修為盡喪。”
明無塵嘲弄:“與殺我何異。”
殷玄麟卻搖了搖頭,淡聲道:
“我不會殺你的。”
“哪怕修為散盡,我也會救你。”
殷玄麟冷漠的語氣中倏然透出一點溫柔,再度望向他。素來警惕而敏銳的蛇瞳中,這一刻流露出迷惘的、困惑的目光,将佛子的身軀籠罩着。蛇不通紅塵之情,因此困惑。即便困惑,依然執着。
蛇在看他,又或許試圖在透過他,看另外的、别的什麼人。
“九百年了,我一直帶着一樣東西。”
殷玄麟道,“你眼睛的顔色,你的喉音,你的種種……讓我感到了一種微妙的熟悉。”
不過兩三句話的工夫,殷玄麟又恢複了平素似笑非笑的挑弄:
“本座又何必與你說這些。”
殷玄麟身影散出袅袅煙雲,接着變作虛影,毫不避諱他的存在,飛入門外煙雨當中,臨行時舍給他一句輕蔑的話:
“凡人,你不過數十年的壽數,是不會懂的。”
*
殷玄麟回到自己房中。
暗自念訣,他衣袖無風自動,兩瞳幽翠,隻凝望着漸漸憑空現形的一個古舊的長匣。
這是他帶了九百年的物件,也是陣眼所在。
他目光垂落,打開這個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