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卻恰恰相反，如同方才她倒入香爐中的茶水，即使涼了人仍舊能聞到那股茶的香醇。

“是人是鬼，的确很難分得清。”他由衷贊同。

昏暗的地下室原本會模糊人的視線，他卻覺得此刻的視線無比清晰，他想到昨夜她問他的問題，他的判斷是否隻依靠于那把劍。

昨夜他隻覺得是來自于她的諷刺，現在連他自己都不得不自問。

他陷入了無盡的沉思，不一會她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曾有人對我說，世人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利字，急人之困，是最愚蠢的行為。”她自顧自說着，又自嘲般輕哼出聲，“幸運的遇到的是人，要是不幸遇到了鬼，閻王爺都未必能做得了主。”

風無遇問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應該——”洛兮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可是一朝被蛇咬就要十年怕井繩嗎？”他似乎不認同她的說法，“如果人人都隔岸觀火，畏首畏尾，那這世道豈非面目可憎，我也不相信，我能被同一條蛇咬兩次。”

洛兮嗤笑，“看來這條蛇還是不夠毒。”

話落，殘燭也已消耗殆盡，四周徹底黑了下來再不見絲毫光影。

“這兒還真是個好地方。”又涼快，又寂靜。

黑暗中，她的聲音更加清晰，仔細聽甚至有一絲的回聲，“你不防在這裡猜一猜，李蕭和他究竟想要做什麼，這會比你猜我的目的更加有趣。”

她擡手，一朵朵雪花從她的掌心飛出，雪花帶着光芒，環繞在他們周圍漸漸飛出了鐵籠，霎那間像螢火蟲一般，無數個微光照亮了昏暗潮濕的地下暗室。

他離家在外奔走江湖近三年，捉過盜匪，降過妖孽，可這次清風鎮一行，才讓他明白過往真是不值一提，頭一次見到這種法術的他，一時移不開雙眼，等他回過神來，眼前的人早已消失不見。

他看着四周發光的雪花，感受到的是無窮無盡的迷惘。

他看不透李蕭和，更看不透這個女子。

事實上洛兮也不曾看透他，就像她留下的雪花是想再次照亮黑暗，可她不知道的是，風無遇雖是凡人，他的眼睛卻先天異于常人，在黑夜中也能視物。

七月的暑氣正盛，盡管清晨伴随着微風令人舒适了不少，但空中的氣息仍舊悶熱。

杜梅蘭的院子如同昨夜一樣，無半點人聲，蟬鳴刺耳，顯得夏日更加漫長。

洛兮回到杜梅蘭房中時，杜梅蘭依舊在沉睡，李蕭和氣定神閑坐在書案前，一杯早已備好的熱茶放在他的對面，顯然是為洛兮準備的。

洛兮走了過去，在他的對面坐下，并将一把古銅色的鑰匙輕輕地放在光滑的木案上，她單手推了過去，道：“他的武功也不過如此。”

李蕭和的目光從書案上的鑰匙轉移到洛兮的臉上，眼神中閃過一絲喜悅，很快便又恢複如常，他收了鑰匙，問道：“他承認了嗎？”

洛兮搖了搖頭，眉宇間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失望之情。

李蕭和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冷哼道：“就知道會是這樣！”他看了一眼她，語氣柔和地道：“不過阿語姑娘你别擔心，令兄未必有生命危險。”

洛兮道：“可無論我怎麼問，他都矢口否認，他說我誤會了他，緻使兄長失蹤的另有其人。”

李蕭和寬慰道：“阿語姑娘放心，隻要他在我們手上，就不怕他不開口。”

“可是……”洛兮面帶愁容，“他若是不開口呢，我們一直這麼關着他也不是辦法呀。”

“姑娘說的是，其實我心中也有一顧慮。”李蕭和端起茶杯，淺抿了一口茶，把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他初來杜府，便是受了官府的授意，我怕……”

“李公子可是怕官府開罪？”洛兮冷笑一聲，“我兄長至今下落不明，我這苦主求告無門，他倒好，還有靠山。”

她眼中布滿殺氣，“我咽不下這口氣，兄長無事便罷了，若是有事，就算是魚死網破，我也在所不惜。”

李蕭和道：“有姑娘這句話，我也不算孤軍奮戰了。”

洛兮剛拿起茶杯的手一頓，問道：“公子此言何意？難不成那風無遇來杜府别有所圖？”

李蕭和朝着杜梅蘭的方向望了過去，歎了一口氣，道：“姑娘也看到了，我那娘子至今未醒。”

洛兮像是想到了什麼，駭然道：“莫非是他動了什麼手腳？”

“不，是我。”李蕭和沉重地說。

“什，什麼？”洛兮眨了眨眼睛，很是詫異。

李蕭和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緩緩說道：“阿語姑娘初來乍到，還不清楚我和杜梅蘭的孽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