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聽到這話時,我的心跳漏掉了多少個節拍。如今回想,大約,那心底最初的悸動便是自此開始。
三月十二日。
清晨。
六點零五分。
很奇怪,當我接到許知非通過醫院座機撥來的電話時,我渾渾噩噩的腦海裡最先出現的竟然是這件遙遠的往事。
這件,已經遙遠到我幾乎忘懷的往事。它冒然闖進我的腦海,化作許知非疲憊聲音背後的底噪,他說:“小然,我查到唐醫生的情況了。她是三天前确診的,目前被收治在北京援鄂醫療隊定點支援的醫院。你别太擔心,剛剛我已經跟她的主治醫生通過話了,她情況還算穩定。等值完夜班,我會親自去……”
情況還算穩定?
縱使隔着聽筒,我都能聽到在說這句話時,他語氣裡的勉強。
前天确診?
她同我的最後一次視頻通話便是在三天前。難怪最近兩天,她發來的微信,隻剩文字,連語音都不再有一條。她是怕我從語音裡聽出端倪。她怎麼這麼傻呀?她難道不知道,她這樣瞞着我,我隻會更擔心?更起疑?
天知道,這兩天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第一天隻收到文字,我還可以欺騙自己,說或許隻是她工作太忙。可連續兩天都隻收到文字,我的追問卻被顧左右而言他時,我終于慌了,終于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疑慮,再也顧不上是否會幹擾抗疫醫生的工作,挨個撥電話給玲子姐、陳星河和許知非。
結果,三人對唐雅的近況皆是一無所知,所幸他們都承諾幫忙尋問。
接下來,又是苦苦的等待,一小時、兩小時……
一夜無眠。
直到等來這通電話,等來她确診的消息,等來恐懼攻占全身,等來遙遠的記憶在腦海裡回蕩,等來我孱弱無力的反駁:“确診?怎麼可能?她……你知道的,她一向很健康。”
許知非語氣溫和卻堅定:“小然,你得堅強。新冠病毒沒那麼可怕,尤其唐醫生還年輕,抵抗力本來就強,我們要相信她一定能痊愈……”
慌亂,手足無措。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許知非的聲音仿佛越來越遠,直至再也聽不清絲毫。待我重新回過神,耳畔已隻剩他一遍遍地呼喚,呼喚我的名字:“小然,小然……你聽得到嗎……小然,小然?”
我答:“我在。”
聽到我的回答,他明顯松了一口氣,又寬慰我說:“放心,我一定治好她,把她全須全尾給你帶回去。”
我強打起精神道謝:“謝謝。”
他忽然語帶哽咽:“小然,對不起。其實,首批援鄂醫生的名單裡本來沒有唐醫生,是我向領導建議把她加進去的,所以……對不起,小然,要不是我,唐醫生她就不會感染。”
聽完他的話,我先是怔了怔,随即卻了然。原來唐雅為了能去援鄂,居然還請了許知非幫忙。是啊,她一個拿手術刀的外科醫生,若是沒人幫忙說話,怎麼會被安排進以呼吸科醫護為主的名單裡呢?
許知非既是院呼吸科副主任,又是衛健委領導高足,有他向院領導說話自然事半功倍。
想清楚其中細節,自然明白唐雅援鄂,怪不得他半分,惟有苦笑一句:“你也是為了幫她。”
兩相沉默。
半晌,他終于道:“我……我還有工作,回頭再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