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堯剛直起半個身子,被掃過了一眼,又瑟縮回去。
葡萄清甜可口,青浣唇齒生香,越吃越覺得可惜,冬日裡這等吃食不常見,白白便宜了這人。
謝堯好半晌才坐定,整個人恨不得蜷縮成一團。
青浣對他本就有偏見,更何況容危珠玉在前,這會兒看着本尊,越發覺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啧!”
她斜睨一眼:“我是什麼妖怪~嗎,至于将你吓成這樣!”
她将“妖怪”二字咬得極重,對于自己的來意毫不掩飾。
“不、不。”長劍底下押着一塊香帕,不知是哪位美人留下的,謝堯生了一腦門子汗,卻不敢越過劍拾起來擦一擦。
“那就說說吧,哎!”她歎了一口氣,将手中的葡萄放回盤中,“你又不是真怕我,這屋内就剩你我兩人,這副做派給誰看。”
青浣心想,這厮做戲怎麼和容危一樣,難不成這凡間之人全是戲班子出身?她抽出帕子扔給他,帕子落在劍上,遮住了半寸寒光。
謝堯神色一收,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語氣沒了之前的畏縮:“你想知道什麼?”
明知故問,青浣真想給他一個白眼,可那樣的表情實在不雅觀,在外人面前,她想保持幾分面子,嘴角勾起一抹幾乎可以戳死人的笑:“全部!就從秦芸說起吧!”
提起秦芸,謝堯的眼神中閃過陰骘,抿了口茶水,變成哭喪臉,正要張嘴嚎,一顆葡萄射入口中,噎的他雙目赤紅。
“咳咳咳……你咳咳咳……”他一隻手捂着脖子,一隻手指着青浣,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青浣慢條斯理地扒着葡萄紫黑色的僞裝,露出裡面經絡密閉的果瓤,說道:“你這人真沒意思。”将果肉丢進嘴裡擦了擦手支起下巴,“我既然開了口,就意味着知曉一些來龍去脈,我也不瞞你,我不是人,就算将你殺了,容危也不能奈我何。”
外頭黑漆漆一片,青浣紅衣無風自動,帶着三分邪氣,“既然你不願意主動坦白,那就怪不得我了。”
青浣下手毫不客氣,靈力在謝堯的靈台肆意攪弄,如同秋風掃落葉,将他的記憶翻了個幹幹淨淨,連他五歲尿床的事情都沒有放過。
搜完記憶,謝堯已經疼地趴在桌上口吐白沫、雙眼上翻,渾身直抽搐,青浣看着他的樣子心裡犯惡心,擦了擦手将帕子扔到他的臉上,遮住了他的慘樣。
青浣沒有用靈力,夜涼如水,徒步緩行,無知無覺間走到了崖邊,剛剛入夜,遠處已有星點燈火。
在謝堯的記憶中,青浣看見了一個場景,令她遍體生寒。
“怎麼自己坐在這?不冷嗎?”
崔煜像是知道她心緒不佳,抱了件披風遞給她,青浣其實感覺不到冷,卻依舊接過披上了,披風阻擋兩成寒風,心底生出暖意。
眺望着山下萬千燈火,開口問道:“權勢是個好東西嗎?為什麼好像很多人都在追逐它?”
崔煜撓了撓頭,看樣子也不知如何解答。
“有人争名逐利,有人歸隐田園。”青浣自顧自說着,在這座僻靜的小院中,青浣仿佛窺見了容危的内心,“都是人的選擇。”
崔煜搓了搓手,在她身旁坐下:“權勢不過是手段,隻看用它之人如何。”
歸根結底,品行才是根本。
“那你想要權勢嗎?”她将頭枕在膝蓋上,側頭問他,崔煜被她問得發蒙,揪了棵枯草在手中擺弄,良久吐出一句:“不知道。”
“先頭下雪那陣,濟州城内說是凍死了不少流民,雪天路滑,不少人凍傷摔傷,父親不在,我和母親前去看診,那個時候是想過要是自己有權有勢,或許就不用蹚着冰碴子了,直接将人接來,多方便,可這心思也隻出現了片刻,說不來不怕你笑話,許是老天爺也在笑我癡心,用一節枯樹枝就将我絆倒了,啃了一嘴雪,嘿嘿!”
他有些尴尬,青浣卻笑了,“崔煜,你真是個好人。”
突如其來的誇獎砸的崔煜有些愣神,一時間沒有反應,青浣起身拍了拍不存在的塵土:“我一定會找到你父親,讓你們一家團聚的,你……再等等我。”
攏了攏披風走了,一聲輕飄飄的嗯,順着風落入了她的耳朵中。
回到小院,推開門,室内漆黑一片,容危還沒有醒,他周身的神力光芒變得極其微弱,青浣近身,就發現容危眉頭緊鎖,汗已經打濕了鬓角,像是陷入了噩夢。
“容危,容危?”晃了晃,依舊叫不醒,沒法子,青浣隻能将自己沉入容危的靈台,素來沉靜的靈台如今被黑雲籠罩,電閃雷鳴。
青浣對雷聲有着觸及魂魄的懼怕,又怕容危此狀是陷在那個時間亂流之中無法回來,隻得頂着狂風在靈台之中搜尋着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