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廢什麼話。”
容危沒有明确說過幼時是如何在容迹手下過活的,青浣卻也能猜出幾分。他不願意提起,青浣也不願意再讓他同容迹有任何牽扯。特别是這種鬼蜮伎倆,青浣不想讓他再沾染半分。
“留下他手裡那東西。”容危說完,背過身去,遠處流雲未停,身後一片刀光劍影之聲。風至劍歇,青浣碰了碰他的肩膀,将那卷軸遞了過來。
容危打開,隻一眼便合上。
青浣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寫着一些拗口的話,“這是信?誰給你的?容迹?”
“是皇帝!”容危轉過身,原先白松幾人已經無了蹤影,隻留下一堆枯枝。青浣用劍尖挑開,顯現每堆枯枝之中都藏着一截白骨。
“不愧是青玄,用這東西都能幻化成人。”更可怕的若不是提前知曉,恐怕連他們都無法察覺異常。
容危将那卷軸扔在一堆枯枝之中,手上一閃,火舌在枯枝上蔓延,濃煙四起,帶着一股腥臭。
“嗯!”青浣捂住口鼻,“怎麼這麼臭。”
容危就像是鼻子壞掉了一樣,神色如常,他的瞳孔中火光閃動,點燃腦中萬千思緒。
青浣隐約間聽到萬鬼哭泣,仔細去辨,又什麼都沒有。黑煙漸漸同風雜糅在一起,沖天而起,染黑了半邊天,一道驚雷從中炸起,一時間飛沙走石,迷得人睜不開眼。
“什麼情況?”
容危也擡頭看天,雙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聲音若金石碰撞,帶着來自洪荒的力量撞上黑霧。那一瞬間,青浣感覺像是看見了時光的流逝,日月星辰四象輪轉,像是過了許久,蒼茫之中她看到無數人生來,又有無數人死去。一股極大的荒涼感湧上心頭,世間的一切從塵土間來,歸塵土中去,黃沙過眼終遁虛無。
這一刻青浣忽然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她的眼中是亘古,是須臾,周遭安靜的可怕,沒有容危的身影。
“容危……”
她叫喊一聲,聲音飄去甚遠,回應她的卻是如煙一般的細雨,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接,細雨如流沙一般從她指縫間溜走,隻留下一掌的濕潤與冰涼。
青浣愣怔看着手心。她雙手交握,垂眼感受,可什麼都沒有,隻有山傾海洩一般的無助将其淹沒。
一滴清淚從她的眼眶滑落,容危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麼,隻能伸手覆住她的眼睛,往生真言不斷從他口中流出砸擊着黑霧。
良久,漸漸地風聲消失了。天光破霧而來,紅衣在風沙中墜倒。
青浣睜開眼時,正倚靠在容危的肩上,手被他緊緊攥着,身子底下是他的外袍,衣角已經沾了塵土,有些污濁。她費力起身,指尖剛一動,便驚醒了身旁假寐之人。
“想做什麼?”容危溫言問道。
青浣想調換一下姿勢,剛将手從容危手中抽出,魂魄就倏地一疼,細細密密的痛意如同将整個心扔進了荊棘叢中,她眼前一黑,朝前方栽去,容危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整個人拉入懷中。
沉水香的氣味沖淡了異樣的心緒,她趴在容危懷中緩了幾息,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容危眉頭緊鎖,重新将她的手握住,溫熱的暖流從掌心蔓延至全身,魂魄的痛感也随即減弱。
“你剛才暈倒了,嘴裡不斷說着胡話,看到了些什麼?”
青浣盯着他的手,搖了搖頭。“說不出來,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如果剛才的那一刻隻是幻境,她在幻境中像是什麼都看到了,從鴻蒙初開,到萬物歸塵。她不知該如何用言語描述。
她指了指前方隻剩下餘燼的枯枝堆,“那黑霧中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容危理了理她的發,用神力去探青浣身體的異樣,沒有發覺異常才悄悄吐出一口氣,手上的動作沒停,說道:“那堆枯枝上附着了無數的精魂。”
所以朦胧中聽到的哭聲并不是青浣的錯覺,她掙紮着起身,捏起一指殘灰。
“怪不得會如此逼真。”殘灰之上除了有地脈之力,還有着來自青玄的生息之力。
“他用地脈滋草木,又用生息煉化精魂。”青浣拍了拍手,将灰塵抖落。容危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方濕帕,替她一根一根細細擦拭。
青浣任由他伺候,盯着漸漸幹淨的指尖,突然說了一句:“或許……那些精魂同我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