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草木、精怪,還是人,都與她有關,像是她身體上的一部分。
她像是找到其中關竅一樣,反握住容危的手。寒日裡濕帕幾乎是見風就變得冰涼,全靠容危用體溫捂着才沒有失了溫度,如今青浣一打斷,帕子如同從寒潭中剛撈出來一樣,從掌心一路凍進了容危心裡。
面前的青浣眸光灼灼,看不出絲毫怯懼,容危卻在此刻起了私心,不知為何,他不想再讓青浣以身涉險。他将帕子丢在餘燼之上,滋啦一聲,水火相撞,凝出一陣嗆人的灰煙。正巧一陣風來,帶着那煙撲了青浣滿面,将她想說的話打斷。
“咳咳、咳……”她咳得面色通紅,容危像是被猛地驚醒,心中湧出一陣愧意,拉着她轉了個方向,自己用身體替她遮擋寒風。
煙氣不重,青浣咳了兩聲繼續道:“也可能是我的錯覺吧!咳咳……”
容危的手撫上青浣的後背,替她順氣,等到她的氣息安穩才說道:“或許不是!”
“嗯?”
“你的感官向來精準,這麼多次從未出過錯!”
是啊,她的直覺不會出錯。
容危繼續道:“你仔細想想,你陷入幻境之中時是什麼感覺?”
那股悲憫的情緒在她思索間重新爬滿心頭,她的魂魄上爬滿尖銳的疼痛,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冥冥之中阻止她去想,她渾身顫栗。
“不要想了!”容危出言阻止,青浣固執地搖了搖頭。
她一定要搞清楚其中的因由。
青玄派來的傀儡同她有關,這很可能是個破局的關鍵。
“青浣!不要再想了!”容危聲音冷峻,帶着擔憂與怒意,青浣睜開眼,執拗地看着他,巨大的悲傷将她淹沒。
“容危,我想救人。”她輕輕地說了一句。“我想救崔煜的父親,我也想救謝蓁,我想救埋在地脈之下的所有人,他們不應該這樣死去。”
青浣的嗓音沙啞,“以我們現在的能力,完全可以直接去京城同青玄打個你死我活,可如今我們東躲西藏,留連在博州查什麼勞什子的辟谷丹是為了什麼?你告訴我!”
容危沉默。青浣替他答,“是為了同可能有危險的人讨得一線生機。我們一定會做到的,這點痛不算什麼,何況有你在。”
有你在!一句話輕飄飄的鑽進容危的耳朵裡,落到心間變得千斤之重。
容危低頭不語,青浣沒有再理會他,任由痛苦将自己淹沒,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像是抓到了什麼,不等她去探究,魂魄上的痛意嘩啦啦的退了個幹淨。
容危指尖貼在青浣的靈台,将她身上的痛意全都渡到了自己身上,見她走神,輕聲說了一句:“專心!”
青浣心中一暖,那一刻她的靈竅像是被重新打開,她想起了上清境那日……
青玄将她的真身從瑤池邊上連根拔起,撕裂的痛感緊緊咬着她的感官,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嗡鳴一片,就連呼吸之間都是濃重的血腥之氣。
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直到青浣的魂魄被挑出,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可那時她什麼都做不了。魂魄被剝離的滋味太過痛苦,以至于她自己都将這種感覺埋在心底,下意識地忘記。
“我想起來了!”她驚叫一聲,顧不得痛苦,将還在施法的容危打斷。
痛意回籠,青浣卻毫不在乎,她一邊打着顫,一邊興奮地握緊容危的手指。“那種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脫離本體。就像,就像……”她環視一圈,突然折斷了旁邊的一棵野草,“就像這樣,這葉子本來是同草長在一起,我将它摘下來,草沒有感情,但是人有,神仙也有。”
她沒有同容危說起上清境之時的感受,實在是她自己不願意再回憶第二遍。她一松手,輕飄飄的草葉就被風帶到遠處。青浣指着它說:“那是一種濃重的不舍。”
世上的情感很複雜,不舍往往同傷懷交織在一起,密不可分。
“他們消失時,我感覺自己像是丢了什麼東西!可是為什麼呢?”她沉思,“我還沒控制地脈呢?而且,我為什麼會疼,此前并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或許,等見到青玄才會知道答案。好了不要再想了。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光穿過寒風照到人身上沒有一絲溫度,容危投向遠處的目光逐漸變得寒冷,青浣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林間樹影婆娑,有一陣細小的腳步聲從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