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是來尋她的。
徐南歆對她們,再熟悉不過了。
為首是一個老嬷嬷,她恭恭敬敬行禮道:“見過公主。”
明珞公主問道:“嗯,怎麼了?”
“奴婢們是奉宮中之令,特來教習永安公主禮儀。眼下時辰不早了,而課程緊迫,還請公主早些回宮。”
明珞公主一聽,柳眉倒豎:“我們何時回去,關你們什麼事?你們倒還指手畫腳起來了!”
徐南歆卻緩緩擡手,攔住了她。
“公主不必動怒,我跟着他們回去便是。我剛為公主,正需要嬷嬷們引導呢,他們所為并無不妥。”
可她語氣中,始終還是有一絲失望的。
宮廷門深,規矩繁雜。她自幼生活在冷宮裡,自是學不到太多規矩。
身為公主,一舉一動都代表着皇家典範,若是行差踏錯,就是給皇家丢臉。
她學規矩,再應該不過了。
何況,一年之後,她要北上和親,那就不僅關系皇家顔面,還代表這泱泱大國的體面。
那麼此事,更是迫在眉睫。
徐南歆歎了口氣。
眼前這個嬷嬷,是專教導宮廷秀女、宗室宮女十幾年的行家,常拿着一手戒尺,闆着張老臉。在她手底下被整治哭的宮女,不知道有多少。
前世,徐南歆剛碰上她們時,就是個行禮都歪歪扭扭的野丫頭。所受教導,自然更加嚴苛。
有着前世記憶,她眼下的規矩舉止,算得上是滴水不漏。方才在禦前表現,她自認為比前世端莊守禮得多。
便以為,天子會派和善一點的嬷嬷教導她,這樣她往後的日子,會好過不少。
然而,噩夢重回。
倒也是,這點細微之事,恐怕都是随便放給底下人去做的,結果自然和前世别無二緻。
與明珞公主揮别後,徐南歆便跟着這幾個兇神惡煞的嬷嬷走了。
橫豎如今,她在禮儀上已無大的纰漏,她們斷不會像前世那樣為難她的。
回到梅韻閣,徐南歆端坐在繡凳上,正等着為首的嬷嬷,一闆一眼說些開首詞。
卻不料,門外又進來一人。
幾個嬷嬷畢恭畢敬地後退,仿佛早就知道一樣。
徐南歆側首看去,難以自抑地驚呼:“孟姑姑?”
來者是一位女子,四十出頭的模樣,淡妝點綴,端正雅緻。粗觀其穿着打扮,應是一位宮女。可細看之下,便能發覺不同。
她衣裙雖是宮女質式,但用料之不凡,絕非尋常宮女所有。
這便是禦前掌事宮女,孟蓮,孟姑姑。
先帝尚在時,她原是皇後宮中的宮女,後來被派到東宮去。如今,她乃是皇帝身邊的親信,資曆老練,地位頗高,待人如春風化雨,
前世,她們打過幾次照面,孟蓮待她也頗為親和。
此刻,孟蓮還未言語,卻聽見面前這位少女帶着喜色的聲音。
她行過一禮,笑不露齒,慈祥道:“見過公主。公主竟認得奴婢?”
徐南歆意識到自己險些露餡,忙找補道:“……曾經偶然見過姑姑。”
“原是如此,”孟蓮無意深究,轉而道,“奴婢來此,是為教導公主禮儀之事。”
言罷,她眼睛掠過房中其餘嬷嬷,解釋道:“她們則是來協助奴婢一二。”
“這樣啊……”徐南歆眨了眨眼,眸中難掩好奇,“孟姑姑是如何來的?”
這與她前世,可全然不同了。
她心中的喜悅簡直壓抑不住。若是孟蓮教她,至少,她不會如前世那樣,深夜在被窩裡委屈地哭。
孟蓮捂嘴輕笑:“宮中悉事,皆聽聖意,公主說我是怎麼來的呀?”
聖意……徐南歆垂眸沉思片刻,細密的睫毛輕顫了一下。
——
推辭掉騎射之事,徐南歆的閑暇時間,便比前世多出不少。加之是孟姑姑教她禮儀,她自己也有前世學習的基礎,眼下生活便更為清閑了。
但這些空閑,可不是讓她無所事事發呆的。
這段時間,她嘗試着接近她那位天子“兄長”。
徐南歆深信,隻要她别像前世那樣避着衆人,而是多嘗試幾番,多在天子前露露臉。日積月累下來,結局終歸會有所改變的。
她身無長物,所幸做吃食的手藝尚可,她便以送煲湯送點心為由,時常跑過去。
提上食盒,她步子輕快地出了房門。
少頃,便至乾清宮門。
殿門前,守衛的郭沛見到她,例行公事打了聲招呼。
“公主又來送吃食了。”
徐南歆眉眼彎彎,溫聲道:“皇兄在嗎?”
“額……陛下在。”郭沛頓了頓,朝殿内瞟一眼,“卑職進去禀報一二。”
經過這些時日,徐南歆已經觀察出來了,一般郭沛守在這兒,皇兄多半就在這裡。
得了允許,她提上食盒,恭恭敬敬步入殿中。
徐南歆屈身行禮:“見過皇兄。”
秦翊正在處理政務,他稍稍擡眼瞥一下她,淡聲道:“坐。”
冬日難得的燦陽斜入窗扉,灑在少女姣好面容上。她依言坐下,聲音柔和:“皇兄,這是我做的點心。”
“你有心了。”他伏案閱讀,并未看她,“放着吧。”
徐南歆垂下眼,乖乖把食盒遞給就近的太監。
殿中暖香陣陣,陽光傾灑,安甯如畫。
給人一種兄友妹恭的錯覺。
也隻是錯覺。
她和上首之人,相隔數步,徐南歆卻覺得自己仿佛被拒于千裡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