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至圍獵之日。
衆人已然抵達北山,隻見獵場廣袤無垠,草木蔥茏,遠處山巒起伏,樹木成林。
正是狩獵的好時候。
按往年慣例,他們要在北山上,進行數日的圍獵,才會返回皇宮。
第一日,一般是用來休整停歇的,狩獵還不會正式開始。
徐南歆下了馬車,準備與其餘人彙合。循着宮人指引,她很快來到隊伍前面,與明珞公主、晉王、長公主等人打了聲招呼。
不久,秦翊策馬而來,身後跟着衆多近臣。
他身着一襲玄色修身勁裝,箭袖革帶,衣擺裁開,利落幹脆,看上去低調便利。
但衣料上隐顯金龍暗紋,日光下熠熠生輝,仍是雍容華貴的天子模樣。
不過,徐南歆隻注意到了——他腰間那枚,她再熟悉不過的血玉。
仿佛一盆涼水從頭到腳澆了下來,徐南歆心中一顫,忙垂下頭不敢再看。
随後,頗為心虛地側眸,四處尋找晉王的身影。
“你在東張西望什麼?”
秦翊翻身下馬,語氣冷冽,聽上去頗為不快。
徐南歆愣了半晌,才意識到秦翊是在說她。
忙回過頭來,解釋道:“沒什麼……”
說着,她還是忍不住瞥了眼他腰間血玉,軟着聲音說:“皇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總之,眼下先别讓他跟晉王同處一地。
秦翊貿然被她這樣請求,本以為會不甚樂意。可他不豫的面色竟舒展了些,很是輕易就答應了,帶她來到外圍。
徐南歆亦步亦趨跟上他,心中不解。總不可能,是她方才瞧着那枚玉佩,反而令他高興了?
來到空曠無人之地,他問道:“說吧,什麼事。”
徐南歆知曉,自己接下來的話定會讓他生氣,于是她用盡畢生溫柔的聲音,央求道:“皇兄,你能不能先……不佩戴這枚玉佩?”
秦翊揉了一下耳朵,怔了一瞬。旋即,他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面上驟沉。
“你不想看朕戴上此物?”
徐南歆覺得他問得有點怪怪的,但也說不出哪裡怪。
她如實點點頭。
秦翊定定瞧她一眼,忽扭頭冷笑一聲:“你以為你是誰,朕佩戴何物,輪得到你指手畫腳?”
徐南歆一愣,未曾想他如此惱怒,忙低下頭認錯:“是我逾矩了。”
她頓了頓,又小心翼翼試探道:“倘若皇兄是因我之故,才選此玉佩,那、那大可不必……”
秦翊面色頓時黑如陰雲。
他當即扯下玉佩,攥在手裡。
手指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幾欲把玉佩摔裂在地上,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你别太高看自己,朕可不是因為你才戴這玉佩。也别癡心妄想,以為這玉佩是你送的,所以朕帶與不帶都聽你的。”
她哪有這些意思?徐南歆覺得自己很冤,但看他已解下玉佩,想來也不會再佩了。
便硬着頭皮,繼續不知死活地說:“我就是覺得……此物平平無奇配不上皇兄。要不,皇兄先還給我,日後我尋一枚更好的玉佩贈與皇兄。”
其實,以徐南歆的眼光看,這枚玉佩絕非俗物。若是尚在冷宮時的她,更沒有什麼見識,恐怕會将其視作稀世珍寶。
如此上等的玉佩,她都違心地說,平平無奇配不上秦翊,還說,要送更好的給他。
他應該不會依依不饒了吧?
誰料,秦翊遲遲不應聲。愈漸沉凝的氣氛,壓得徐南歆喘不過氣。她絲毫不敢擡頭,生怕看見他怒不可遏的神情。
蓦然,不遠處有一道人影小跑而來。沉穩的腳步聲,如雪中送炭般由遠及近。
“見過陛下……見過永安公主。”
來人是郭沛。他面色肅然,似乎有正事要禀報,見到徐南歆在此,語氣很是訝異。
徐南歆聞聲擡頭,猝不及防對上秦翊黑沉的眼眸。
他定定掃她一眼,最後竟複将玉佩系在腰間,冷硬道:“朕今日姑且當你什麼話都沒說,還不快回去!”
徐南歆仍不死心地望着那枚玉佩,本欲再言,可見對方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她抿了抿唇,還是悶悶不樂地走回去了。
既然阻攔不了秦翊,那她就盡量阻攔一下晉王,讓他少和秦翊見面。
——
另一邊,秦翊并未離開,而是交待郭沛,這幾日圍獵要做的事。
四下空蕩,并無第三個人聽見他們的交談内容。
“……方才那些事,你可悉數明白?”
“遵旨,卑職定當不辱使命!”
郭沛正欲領命下去,卻被秦翊叫住:“朕今日所佩之物……可還合适?”
郭沛定睛瞧了一眼這玉佩,實話實說道:“此玉沉赤,而陛下一身玄衣。雖玉石質地不如陛下常佩的玉,但這色澤可謂是極襯陛下。”
所以,陛下問這個作甚?他心中竟有些好奇。
然而,聽完這番實話、好話,秦翊竟冷哼一聲。面色未霁,反而更顯陰郁。
他負手背過身去:“這裡沒你的事了。”
“卑職告退。”
郭沛回去路上,恍然想起今日出發時,陛下整裝待發之态。
那時,他靜靜扶平袖上衣褶,親自懸上玉佩,不經意照鏡,看了好一陣。
郭沛現在覺得,陛下似乎,就是在看那枚玉佩。
——
徐南歆回去後,竟尋不到晉王了。
她蓦然想起遇刺之事,心急如焚。雖說今日,大家都未正式狩獵,可萬一晉王策馬去了獵場邊緣呢?
待到傍晚之時,徐南歆才打聽到,晉王原是去靶場射箭了。
她松了口氣,忙不疊去了靶場。瞧見晉王好端端待在那裡,才徹底放下心來。
不能再拖了,徐南歆得盡快将刺客之事告知晉王,還要讓他徹底相信。
“晉王殿下!”她遙遙朝他喚道。
“嗯?有什麼事?”晉王回首,放下弓箭。
她略微掃了眼箭靶,晉王射術尚可,并無脫靶之箭,甚至有兩箭射中靶心。
徐南歆打算先套個近乎:“我随便轉轉。殿下是在練習射箭?想來,是為明日的狩獵做準備吧。”
晉王卻笑而不答,轉問道:“永安妹妹也要來練習麼?”
“我箭術堪憂,就不獻醜了。”徐南歆頓了頓,又道,“明日,殿下打算去何處狩獵?”
她補充道:“我對此地不甚熟悉,正想讓您替我參謀一二呢。”
最好,能将晉王這幾日的行程,都問個明白。她心中默默盤算。
“你問晉王之前,竟不曾打聽過,晉王從不親自狩獵麼?”
倏然,徐南歆背後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
她悚然回首,看清來人,忙不疊和晉王一同行禮,動作一絲不苟,可後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