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恒衍點了一隊護衛跟随進山,其餘侍衛留守辎重車馬。
南磬跳下馬車時腿腳一酸,險些摔倒在地,身後的玄昭辭發出一聲輕笑,南磬敢怒不敢言,伸出手接她的清禾殿下。
“造孽啊!南大人你又虐待——”
“打住。”南磬腿軟的一幕被麽麽逮了個正着,生怕麽麽不分場合亂說話,急忙解釋,“沒有這回事!”
麽麽氣笑了:“除了五主子還有誰能給南大人你弄成這樣!?”
“……”
南磬背下好大一口鍋,玄昭辭還在一旁低低地笑,美人一路上在她懷裡睡得很沉,現在面頰耳垂都泛着香甜的粉色,誘人至極,南磬不動聲色收回目光,取了些種,随大部隊進山。
尋常的山遠看是灰綠濛濛的,兩年高溫大旱,極端氣候覆蓋下,能存活的綠色植物早已死的七七八八,于是山體光秃成土黃灰色。
村口卻留下了幾抹亮眼的綠。
更亮眼的則是,這些綠色很不完整,齒葉邊緣有人為撕下的痕迹,就好像——
“官大人,草民真的沒騙你們。”楊糕苦笑,腳步頓住,憐惜地摸了摸僅存幾片用以裝飾的綠葉,“實在沒糧食了,草民的阿母組織村民采摘葉子來吃,幸好我們走了一半人,不然這葉子都不夠吃的。”
衆人跟随她的腳步微頓,紛紛看向光秃秃的叢林,有的尚餘殘枝苟活,更多的已經死了。
放眼望去,隻這處留了綠。
楊糕也順帶解釋:“當初商量好的,村口留幾片葉子不摘。”
綠色是生命勃發的希望,像沙漠旅人手上握着的蘋果,隻要希望還在,就會有活下去的信念。
小楊村情況糟糕如此,衆人陡然陷入沉默,直到一雙手落在綠葉上,南磬用她僅存的為數不多的指甲撕了點兒,丢進嘴裡嚼吧嚼吧。
楊糕正要呵斥,卻見這位大人面色霎時變得五彩斑斓,伴随一句:“卑職鬥膽一試,這種葉子嚼起來沒有汁水,幹巴巴難以下咽,口腔全是刺着舌頭的澀味,葉脈粗砺感給人一種異物堵着喉嚨的感覺,讓人覺得吃了很多東西,饑餓感也瞬間抵消,但此為治标不治本之法。”
倘若有能吃的糧食,沒人會想吃葉子,倘若葉子也沒了呢?那就吃樹皮。
小楊村的凄苦狀在南磬三言兩語的暗示中徐徐鋪展開來,楊糕知曉這位大人是真心幫忙,不惜淺嘗綠葉,也沒再阻止,領着衆人從村口進入。
所謂村口,是一處需要往上攀爬的山谷,她背着玄昭辭,在心中大緻描了下岱山,是個狗糧盆開了個豁口的形狀。
翻過上升路段,狹窄的視野闊然開朗,目之所及是一大片幹涸的農作之地,整座山即整座村,村莊聚集在緩坡,分了三處聚居地。
【檢測到農田,已為宿主圈定八畝可識别的田地,目前監測到農田處于閑置狀态,請宿主即刻耕作,倒計時:八小時】
離開京城後,系統隻播報過一次——‘京城示範田已離開系統檢測範圍,正在搜索可種植的耕地中’,現在猝不及防響起。
南磬一看那倒計時,心中警鈴就開始狂響,生怕挨電,連忙上前攔住楊糕,急匆匆問:“那幾塊地是誰的?”
楊糕順着指尖方向看去,正要派人去接楊旻,楊旻及其身旁簇擁的一群人走過來。
村民個個幾乎都像楊糕似的面黃肌瘦,身子薄成一張紙,看着同類餓瘦成這般,南磬心裡很難受,她沒耽誤時間,幾步跨到楊旻面前。
“你的地本官征用了。”她揚聲,“小楊村的村民是嗎?都來看着我是如何耕種的,改良種比不得一般種,對播種要求比較高。”
南大人的教學課堂猝不及防展開,玄恒衍沒來得及去村長家裡聊上幾句,簡單了解了解情況,南磬便直接蹲在地裡播種,還占有欲極強地不讓人碰她指定的八畝地。
在家挨餓的村民蜂擁前來,楊糕等人從衣服裡掏出前不久大部隊分給她們的食物,她們不舍得吃,大多數都揣在懷裡,等着拿回給家人吃。
烏泱泱數百号村民邊吃,邊圍着南大人播撒改良種。
玄昭辭和玄恒衍坐在一旁陰涼處,幾位村民也在她們身邊盡地主之誼,簡單陪聊,玄恒衍不屑于跟賤民聊天,玄昭辭不能暴露自己,一群人隻聊着些家長裡短,閑言碎語。
桌上放着楊糕她們一路颠沛流離換來的食物,半數食物都在這兒了。
“是呢,五大人别看我們比她們吃得多,那實際上啊,我們可是吃了很多苦頭,才熬到這一天的。”楊旻掃了眼烈日下的同村村民。
玄昭辭輕笑:“這是何解?”
邊上一村民搶答:“咱小楊村就屬生過娃兒的最尊貴,就連村長,也要敬上我們幾分呢,缺糧嘛,必然先可着我們的份量,她們有的不能生,吃少一些也沒有大礙的。”
大玄朝乃是東方霸主,村落衆多,這種說法不罕見,玄恒衍心中輕嗤一聲。
“尤其是旻夫人才最尊貴呢。”
“瞎說什麼,讓貴客見笑。”楊旻捂唇,面色绯紅。
“那我話倒也沒說錯,大家夥說對吧?”
“對!”在座村民都笑着應和,笑得很是真心實意。
“旻夫人貴就貴在如今還是獨身,她妻子早早去世,獨留她一人,咱們這兒能生的寡婦最是矜貴,瞧瞧她生出來的娃兒,水靈靈的,漂亮極了,誰娶了嫁了都是極有福氣的。”
玄恒衍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她在某方面有着異于常人的敏銳,瞬間支棱起耳朵,目光仔細打量楊旻。
楊旻抱着自家的娃娃,面紅耳赤,羞赧低下頭。
“五大人,草民鬥膽一問。”
玄昭辭:“嗯?”
南石不知為何突然朝着楊旻“汪”了一聲,極其兇狠,玄昭辭握着它嘴筒子,溫聲教育:“切莫無禮。”
小狗埋進玄昭辭懷裡不再吭聲,玄昭辭摸了摸狗頭,對楊旻道了聲抱歉。
楊旻搖了搖頭沒當回事,臉色紅得能滴血:“南大人可曾婚配?”
她懷裡的小娃娃膚白面色紅潤,開心得咯咯直笑:“好耶~阿娘終于要給寶寶找新的阿母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