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皇阖目歎息,眼皮張開一條狹小的縫,越過陸徊挺直的脊背,掃到陳之信滿是驚恐的臉,又觸及上梁盛無措的眼神,小春通紅的眸。
帝王的垂眸滿載君威,他手臂一伸,召來宦官下旨:“陸徊與陳之信通敵叛國,謀害公主,是為大不逆之罪,判滿門抄斬。梁盛聽信佞臣所言,罰俸一年,降為巡城士兵,至于小春,便交予安平公主自行處決。”
李福領會,當即叫來侍衛把幾人拖下去,陸徊身子一歪,不可置信道:“陛下,臣為大齊鞠躬盡瘁,從未有過不軌之心啊!”
陳之信吓得用力掙紮,企圖推開侍衛,大喊道:“陛下,都是陸徊幹的,與臣無關啊,與臣無關啊——”
唯有梁盛鄭重的磕了一個頭,謝恩道:“謝陛下隆恩,臣日後定會擦亮眼睛,慎重識人。”
齊皇也沒理會幾人,揮手道:“吵得朕耳朵生疼,還不快下去。”
明蕪接話:“安平隻身前來,恐有不便,還要勞煩陛下派人将小春送到鴻胪寺了。”
齊皇擡眼,看向她與郁辭:“你二人先留下,刺殺一事既已終了,未免再生事端,盡快把和親之事定下吧。”
二人應聲:“是。”
明蕪從乾清宮出來,走到宮門口,郁辭還跟在一旁,像個侍衛般寸步不離,她微微側身,開口道:“宮門快要落鎖了,殿下請留步吧。”
郁辭還未封王,自然是隻能住在深宮。而齊皇有意在大婚時在給其封号,也就是說這次之後,直到婚前二人怕是最後一次見了。
也不知是喜是憂。
明蕪想封王這麼重要的事都要靠和親才被想起,換做她自是要不甘的,幾個兄弟早已成家立業,隻有他被忽視,被冷落。
雖是兩國和親,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樁婚事的不受重視。民間就連話本都早已寫好,唱的是“廢物皇子配敗國公主,兩姓結親增一笑言。”
所以,自然會有些憂慮的吧。
可郁辭站在宮門内,卻莞爾笑了。
他身後紅日下沉,發絲都被拂上清光,眼底藏着數不盡的碎星,溫柔不可方言道:“那你我二人便在大婚時見。”
明蕪一怔。
守門宮人歉意的笑笑,随後退進宮内,緩緩把門關上。
她看着朱門掩上,落鎖聲響,晨鐘暮鼓,那道清瘦身影還久久停留在那,悶咳一聲。
明蕪回過神,徑直走到玉姑姑安排來的馬車上,一次也沒回頭。
她想,下次要找個機會和郁辭說明,她這人無心無情,早裝滿了一個阿詞,裝不下另一個“阿辭”了。
郁辭要盡快斷了心思才好。
鴻胪寺内,柴門開合,小春在潮濕灰暗處倚靠牆頭,這次是真的被關進柴房了。
明蕪手執燈籠,蹲下身問:“今日那三問,你可有了答案。”
小春發狠瞪來,冷笑道:“公主要殺要刮,給個痛快吧,何必假惺惺的發問。”
明蕪也不惱,把燈籠扔在一旁,從袖中找起東西,面無表情,看的小春視死如歸的閉上了眼。
她眼皮發緊,顫巍巍的流下淚,還是忍不住叫了句:“阿娘,小春盡力了,此仇隻好來生在報了。”
明蕪冷哼,拿出小刀,直接刺向小春手腕處。
“啪嗒”一聲,繩索和淚一起掉落,小春睜開眼,沒迎來死亡,卻得到一份信紙。
她有些迷茫,盯着手腕不做聲了。
明蕪解釋道:“這是你母親被害的真相,楚太後騙了你,她不是我阿娘害死的,反而是那個老東西自己害死的,有一個出宮的老宮女可以作證,你若不信可以回楚國找她。”
小春陡然擡起頭,眼中紅血絲蔓延,嗓音發啞:“不可能……不可能吧……”
明蕪雙手一撐,向後坐下,甩甩手指,活脫脫一副江湖做派,直言道:“有什麼不可能的,我那皇兄和母後作惡多端,為了皇位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她垂眼撚起一根柴草,想到自己阿娘,歎口氣:“簡而言之,你被騙了。”
小春眼睛幹澀的不行,已經是在麻木流淚了,她不死心道:“你和我說這些作甚,還有你是怎麼得到這些消息的,我又為何要信你。”
她嘴上雖這麼說,想到明蕪之前展露的武功和聰慧,心裡已經有七分信了,用袖口抹掉眼淚道:“你既然說楚太後滿是謊言,你也是楚國皇室中人,又怎會與他們不同?”
“你說的沒錯,論對皇位的野心,我與他們無異。”少女眼眸堅定,一字一句道:“可不同的是,我要這天下為女子開一條生路。”
“我要不論出身地位,平民百姓還是王公貴族,女子也可與尋常男子一般讀書習武,報效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