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明蕪與郁辭進宮,聽聞皇後昨夜不巧感染了風寒,病卧在床,怕是不能受新人的敬茶禮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倒合了衆人心意,換成了貴妃來代受。期間一行人嚴遵禮制,半點錯也未出現,氣氛和諧,惹得貴妃眉開眼笑的,好不熱鬧。
他們從宮中出來,郁辭便藏着心事,獨自走在後面,沉着張臉,還讓一名毛手毛腳的小宮人撞上了,她一擡頭,以為觸怒了貴人,吓得跪在地上發抖。
郁辭搖搖頭,示意無妨,可他神色未變,小宮人哪裡敢動,不知所措的垂着頭,被回身走來查看的玉姑姑拉起來了,這才算了結。
“王爺這是怎麼了?頭一次見他發脾氣,可是昨夜……”玉姑姑小心拉下馬車簾,将美其名曰在外邊騎馬透風的身影遮擋。
明蕪喝了口茶潤嗓,嫌棄的把米糕盤子推走,才道:“無事,可能在為情所困吧。”
“為情所困?”難不成王爺心裡有人?這話有些冒犯主子了,玉姑姑便沒說出來,隻是看着王爺之前對公主的态度,她還以為……
唉,這樣也好,公主心裡左右是惦念阿詞的,王爺既也心有所屬,便省去了一個麻煩。
隻是,玉姑姑又拉開簾望了一眼那抹藍色衣袍,見他拿出帕子悶咳一聲,收回目光。或許是瞧着太病弱了些,總讓她不自主的有些親近感。
就好像見了阿詞那孩子一般。
郁辭心裡苦極了,昨日那答案終究也沒得出個線索,側身躺在小榻上一夜,思來想去,輾轉未眠,起來便有些頭痛,怕染上明蕪,隻好獨自騎馬走路。
行至王府,他剛下馬便看見少女利索的把米糕賞給門房,毫不留戀。一時頭愈發痛了,帶的額角青筋都直跳,便快步轉進房中歇息了。
郁辭這一病來勢洶洶,太醫來了兩趟,說是心有郁氣,又吹了秋風所緻,折騰了足足十天才好。明蕪這個做王妃的,自是不能坐視不理,日日從小廚房拿了粥去看望。
再說了,風寒好解,心病難醫。
郁辭這磨樣,和她也脫不了幹連。
她輕吹一口粥,遞到男人唇邊,被搖頭躲開了,那雙骨節有力的手端過瓷碗,指着白粥裡搗碎的蛋清,有些新奇的問:“這可是楚國做法?”
明蕪不欲多言:“小時候生病經常吃這個,據說好得快。”
郁辭盯着她,有些奇怪的發問:“誰給你做的?”
明蕪看他一眼,沒說話,想他直覺還挺準,這是阿詞為了哄她吃蛋清胡做的,可這話可不能說,要不人得病的更厲害。于是,她把粥放到桌案上,起身欲走。
“殿下吃了粥記得喝藥,安平還有事——”
郁辭喊住她,垂下眼咳了聲,道破:“可是你……心上人?”
他靜躺在雕花小榻上,頭發半垂在地面,欲掉不掉,臉色蒼白,斜着一張眸看來,被桌案的梅花瓶一襯,竟讓人有些生憐。
明蕪頓了頓,隻好看向一旁說:“不是,是我阿兄。”
“隻是阿兄?”郁辭不知怎的,聽到這話,仿佛更激動了,起身時差點摔到,被明蕪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她安撫的拍了拍郁辭的身體,遞來粥軟聲道:“殿下,别多想了,真的是阿兄。”明蕪見郁辭這一副情癡的神情,真怕這病秧子哪天病死了,隻好編個謊話哄道:“我心上人早已另娶她人,我們此生無望了。”
郁辭喝了口粥,眉頭緊皺,擡頭看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問:“他還敢另娶她人?”
明蕪低低點頭,歎氣道:“所以,殿下别傷情了,男女之事,本就不可強求。”
不可強求嗎?
郁辭苦笑了一聲,見那白粥裡的蛋清被瓷勺壓在碗底,四分五裂,很容易便改變了形貌,隻好暫且放在一旁不吃了。
*
陸家府門前,陸徊昔日的同僚貼上最後一道封條,有些不忍的别過頭,帶兵離開了。
百姓們無意經過,在此處圍作一團,交頭接耳,指着那封條閑聊一二,不時有人加入又離去,一個個傳遞着天大的秘聞,直到日暮方休。
一道黑影從青瓦房檐閃過,來人發絲高束,在月光中顯得清冷飄逸,腳步一點,便如麻雀般輕巧落到緊閉的窗前,無知無覺的潛進屋内。
明蕪打開火折子,照亮滿目琳琅。她神色認真,從書架前一一掃過,尋着陸崚信中索要的那些孤本。
陸徊一事少不了陸崚的幫助,本想着給這人先謀個一官半職,日後在緩慢升職,可他卻搖頭,列出幾本書名,讨做利頭。
明蕪将最後一本書裝進麻袋裡,稍作思考便明了,這陸崚不愧是商賈大家的孩子,算計的清清楚楚。
他這做法分明是在要明蕪的人情。
“啪嗒。”明蕪轉身,踩到了一處凹凸,這聲音極其細微,若不是常年習武之人,恐怕無法察覺。她将火折子往下照去,掀開那層木闆,一本泛黃書籍浮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