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肚子蜷縮在床邊,疼痛後知後覺地襲來,如同細密的針腳在他的傷口上不斷穿刺。
床頭沒放穩的水杯随着他因疼痛而翻身的動作毫不猶豫地滾落在地。
玻璃碎裂的脆響在黑夜裡獨自放大,他驚坐起,仔細聽着空氣裡細微的響動。
就那麼僵持了一分鐘,沒有人來敲門,他爬進被子裡,将自己捂得汗濕枕巾。
這一夜睡得愈加不安穩。
白荔好不容易睡去,便又很快醒來,還以為已經早晨,睜眼一瞧,離他睡着不過過去了六分鐘。
他睜着眼睛瞧窗戶外的天,隻是微微亮着。
身體的疼痛在閑下來時愈發清晰,不想讓自己的注意力都在傷口上,他早早爬起來給自己熬粥,盛出一碗,就往粥裡加了一大勺白糖,随着熱氣攪合散了,悶頭喝了幾口當做早餐。
收拾完廚房,天也跟着亮了。
早上排的班很緊湊,輪到白荔休息的時間已經将近午餐。
他先去了餐廳吃飯,随後才趁着間隙去找李樹明。
想要預支工資,就得經過經理的審批,白荔雖萬般不情願,但又對于迫在眉睫的讨債感到無助和恐懼。
他硬着頭皮敲響經理辦公室的門,許久得不到回應,那人的聲音卻忽的從身後近距離響起。
“找我?”
白荔被吓了一跳,後退到門闆上,看見男人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
他以前還會裝出正人君子的模樣靠近,現在卻完全的不加掩飾,“你怕我啊?”
“沒有,”白荔想到等會兒還要預支工資的事情,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跟他進了辦公室,“經理。”
白荔沒敢将門關上,所幸辦公室也并沒有很大,他站在離門近的那一邊,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想預支下個月的工資。”
李樹明給自己倒了杯茶喝,靠在椅子上并沒有立即接話,隻是搖着頭歎了口氣,才道,“白荔,之前我一直很疼你,他們都知道,你自己心裡也清楚,但你這都是第幾次預支工資了,你下個月本來就沒有工資,上哪預支?”
“那,下下個月……”
“你當我們單位是什麼慈善機構嗎?你想拿錢就拿錢?”李樹明變了臉色,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看見白荔緊張得臉色蒼白,他才滿意地笑道,“不是我不同意,白荔,既然出來工作了,總是要懂點事兒的,你知道吧?”
男人的目光在他身上一點一點反複掃視着,白荔緊繃着身體,道,“經理,請你自重,上次更衣室的事情我有證人。”
“怎麼樣,證人?你還想報警嗎?就憑你。”李樹明笑他自不量力,“随便你想怎麼樣好了,反正到頭來吃虧的人不是我。”
白荔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他需要花費太多精力去解決這件事情,而他現在恰恰沒有時間。
達不到目的,白荔正要走,聽見他說,“我私人倒是可以借你。”
他話語裡的挑逗,明裡暗裡的暗示,讓白荔沒有停留地跑出了他的辦公室。
關上門的那一刻,身後幽幽傳來男人諷刺聲,“嘁,給臉不要臉了,真當自己是什麼香饽饽。”
“……”
下午的工作,白荔一直心不在焉。
他有些不敢回家了,怕家裡已經有人在等他,隻要一想到這個,身上的傷口就隐隐作痛。
臨近下班時間,白荔看見林淼過來,之前欠她的錢還沒還,他不敢再開口同她借錢。
倒是林淼主動問起了他的事情,白荔說最近都好,哄着人放下了心。
“有事情一定要告訴我,既然你說沒事,那我就相信你,”她笑,“晚上食堂有你喜歡的甜點,多吃點。”
“嗯,謝謝林姐。”
白荔不願讓她擔心,沒有同她一道離開崗位。
下班去食堂吃完飯後,白荔為了躲開追債人的糾纏,直接去了下一個工作地點,并沒有回家。
誰曾想,夜半回到家中,來讨債的人不僅守在家門口,竟然還多了些人在附近蹲守。
拐過巷口,就有陌生的面孔。
不是昨天好說話的叔叔,看起來是專業讨債公司的人。
意識到危險,白荔拔腿就跑,幸好家裡也沒有任何貴重物品,暫時不用回去也沒有關系。
夏季夜晚安靜得隻剩下蟬鳴,微涼的風刮過臉頰和耳廓,帶來的卻是不止的燥熱。
白荔往大路跑去,不敢回頭看自己身後的路,喉嚨裡冒出來的腥甜,和腳上麻木的無力,在這個寂靜的夜裡被無限放大。
白荔跌坐在綠化帶上休息,注意傾聽着周圍的動靜。
馬路上不時開過的小汽車斷斷續續,車輪壓過剛翻新的柏油路,帶起并不好聞的味道。
他思索着,看着路燈底下細小的蚊蟲飛舞,忽的,口袋裡響起了電話鈴打破了道路的甯靜。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白荔急速跳動的心,更是拔高到下一頂點。
他看見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出現趕往而來的人影,陌生的号碼,大約是催債人員在确定他的位置而打來的電話,他隻是站起來就往前跑。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口袋裡的電話還在響。
他趕忙挂掉電話,慌不擇路地往灌木叢裡去,躺在雜亂的草地裡,他的手腳發軟,再也挪不動身體。
直到透過灌木叢,他隐隐看到眼前停下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