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派幾個人尋她。”
墨辭聽徐寂行的口氣,似乎是不大高興,他摸不清相爺與夫人之間的感情,隻是覺得相爺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對待夫人時,似乎含了些長輩的教導意味。
布莊裡人頭攢動,顧卿然挑綢緞挑得眼花,好不容易要與掌櫃付錢時,被一男子攔下。
“姑娘買了這樣多的衣料,可是為家人置辦的,我替姑娘付了如何?”
顧卿然覺得這人奇怪,她可不認識他,這人這般主動,令人納罕。
“我帶了銀子,你若真是好心,可将這些錢捐給旁人。”
說着,她就将手裡的銀票給了掌櫃。
“姑娘慢步,我見到姑娘便覺得有緣,姑娘可曾婚娶,若未曾,可否告知府上,在下願意展現誠意。”
徐寂行聽到的,剛好是完整的這句話。
跟在他身後的墨辭,已經汗流浃背了。
顧卿然先是怔愣了一瞬,随後才反應過來,這人竟如此直白。
“我已嫁人。”
顧卿然此話一出,那人面露憾色,看她的眼神卻比方才更大膽而熱切。
不待他再有何動作,墨辭已經攔下他,畢恭畢敬地對着顧卿然行了一禮。
“夫人,馬車已經備好。”
顧卿然轉身的刹那間,看清了立在她身後的徐寂行,外頭的天似乎暗了些,刮着寒風,所以徐寂行身上披了件赤狐大氅,順滑筆挺的狐毛襯得他眉眼沉靜矜貴,他在直直地看向她,神色不明。
她再也叫不出他表哥了,僵硬地對他笑了笑,徐寂行轉身離去。
待到上了馬車,徐寂行似乎又恢複了素日的樣子,他平淡沉穩的面龐被夜明珠照出一層暗影,手指握着毛筆,正在批複着什麼。
“你是見我沒回來,所以特意去尋我的麼?”
“不是。”
……
“那你為何會出現在那裡,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布莊裡有這樣多的人,你回馬車上等我?”
徐寂行不懂,她為何總有許多的問題要問他。
“對了,方才那人為何……”
她話音戛然而止,因為徐寂行提筆落字的動作停了下來,一滴墨沾污了整張潔白的宣紙。
徐寂行揉碎了那張白紙,他的動作很輕,依舊帶着文臣的文雅,令人瞧不出他到底是無意寫錯,還是因着旁的事,受了影響。
顧卿然牢牢記得他所說,他們日後終究要和離,既是如此,徐寂行又怎會在意方才的事。
他們今日出來,未亮明身份,若是暴露,會給他招來煩擾,這才是徐寂行冷漠的緣由吧。
顧卿然就這麼靠着馬車尾睡着了,她方才逛了許久,又遇上幾件事,回了暖和舒服的馬車裡,很快就困得睜不開眼。
徐寂行再度停下手中的筆時,顧卿然輕微的呼吸聲已經傳入他的耳中。
她總是輕易就睡得很沉,這點他已經有了體會。
夜裡,他起身吃藥時,她也是這般睡着,甚至會往他落了空的這側靠,貪戀地貼上他曾睡過的暖衾,他每每重新上榻時,總要将她抱着移入床榻裡側。
她還喜歡呢喃,說着夢話,有時是舅母,有時是娘親,有時是他。
徐寂行自認為清高孤傲,不可能對她生出其他念頭,所以在夜裡時,哪怕是她手腳并用地貼上他,抱住他,蹭上他的肩頸與胸膛,他都會将她一遍遍移開。
六皇子已經回京,聖上龍體虛弱,立儲乃至新皇登基之事,至多兩載,就有結果。
和離書他已經寫好,存于書房。
徐寂行想不出他方才動怒的理由。
若是有,大概是出于禮教廉恥,她名義上是他的夫人,無論如何,他們都拜過天地,都在婚書上寫了姓名,未和離之前,誰都不該與旁人有牽扯。
靜默片刻後,徐寂行再度打開了折子,這是一封來自邊關的秘折,北狄明面上臣服,背地裡卻囤積糧草,頻繁操練兵馬,若兩國開戰,誰人領兵,又是一樁事關儲位的大事。
馬車在大道上行得平穩,到了相府門前時,徐寂行看了眼身側的女子。
“醒醒,到了。”
顧卿然悶哼一聲,别開臉朝向另一側。
徐寂行叫了她的名字:“顧卿然,醒醒。”
雪白的絨毯一直蓋到她尖尖的下巴上,将她卷得牢牢,額角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唇瓣發紅。
徐寂行拿開絨毯的一瞬,指腹無意碰到了一處溫熱的肌膚。
顧卿然在此刻醒了過來,睡眼惺忪,帶着淡淡的嬌慵,她一醒來就露出無辜的笑容,眉眼彎彎,鬓發微亂,沉沉的眼睫下是天然的依戀與柔軟。
徐寂行幾乎要懷疑,她對任何喚醒她的人,都是這般姿态。
他面容本就冷淡,加之馬車内的光亮,這樣的面龐幾乎是有些沉冷。
顧卿然尚未看清他的臉,徐寂行就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