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國公拄着拐杖,面色難看,但公主是公主,他就算是國公,也不敢當衆呵斥公主。
“公主若是生氣了,那是府裡招待得不好,公主有氣盡管朝着我來,勿要傷了旁人。”
靜元公主方才是生氣,此刻隻覺得委屈,連尊榮了一輩子的外祖父都要說這些丢面子的話,她沒力氣再鬧了,隻後悔不該在今日發作于顧卿然。
很快,靜元公主一走,圍觀的人群裡響起了議論聲。
有人感歎公主性子跋扈,有人感歎好好的及笄禮被奪了風頭。
直到有個下人來通傳,說徐相的馬車已經到了府外,衆人又悄悄打量起顧卿然來。
徐相這時候來接她,可真是及時。
不知道的還以為,故意守着她呢。
馬車内,徐寂行拳着手,撐着額頭,雲淡風輕。
他從宮裡出來,回府的路上到底還是繞了一圈,繞到了甯國公府前。
若是他與她一道回去,也好。
墨辭得了手下人熱乎的消息,又見着夫人還沒出來,硬着頭皮将方才公主在裡頭砸了茶盞的事三言兩語地講給了徐寂行。
至于那茶盞到底是不是故意對着夫人的,他都不敢提。
徐寂行原本淡然拂卷的手就這麼頓了頓,眉眼看似平靜,瞳孔深處泛出另一重滾滾的深意來。
“她人呢?”
“已經派人進去告知夫人您來了,想必夫人就要出來。”
徐寂行就這麼嗯了一聲,也沒起身。
隻是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掀了車帷,沉默中下了馬車。
顧卿然是要從府内往外走的,隻是她半路撞上了陸遠。
許久未見,昔日莽撞的人身上也有了些為官的氣度,先是向她行了一禮,随後退開半步,祈求她到角落裡說話。
“我……我也沒想到今日會遇上你,你過得可還好?”
陸遠從前是見着她就想跟着她的人,如今的他,與從前相比已顯得懂禮。顧卿然隻當他是想明白了,推辭道:
“我過得很好。隻是不便在此與你說話。”
陸遠眼中燃着的亮光就這麼暗了下去,他笑得極為難看,粗長的眉毛蹙得艱澀。
“再有兩日,我也會去邊關,此戰難打,我隻是個低階武将,多半會命喪沙場。”
顧卿然原本擡腳要走,被他這麼一句話硬生生停了腳步。
陸遠的娘親服侍過她,她膝下隻有陸遠一個兒子,若是白發人送黑發人,該悲怆難捱。
“你從前自信過人,又喜歡學武,還未上戰場,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話在此時說與你聽雖不大合适,但也是想告訴你,你不該失了信心和勇氣。”
顧卿然沒想過,她從前學堂裡混日子的人,今日也要說兩句文鄒鄒的話來。
陸遠本就是裝出來,一聽她這麼說,拳頭握得吱吱作響,恨不得立刻戰場殺敵,掙下功勞,回來也好多看看她。
顧卿然出府的次數不多,身後總有暗衛跟着,他沒機會與她說話。
徐寂行高居權勢之巅,帶她去的隻會是皇親國戚、重臣大将在場的宮宴。
除非他封個将軍,逢年過節他也看不到她。
一想到徐寂行,陸遠便恨他。
顧卿然隻好說“你要保重,吳婆還在家中等你”,她帶着月清繼續沿着小路往前院走,快要走出府時,徐寂行與她面對面遇上了。
迎面走來的人見到他的那一眼,眼眸微亮,步子也快了起來。
徐寂行默默盯着她奔來的笑顔,心頭微跳。
“你是來進府來接我的?”
顧卿然興沖沖地問,她的下巴微壓在白絨絨的圍脖裡,櫻粉的唇瓣一翕一合,落在淺金色的日光下,面龐生動得很。
徐寂行說:“不是,是約了人談事,順路接你回去。”
顧卿然點點頭,就要讓徐寂行轉身與她往前走時,那張骨節分明的手掌徐徐落下,撫過她的鬓發。
餘光裡,不遠處站在白梅後的男子身形陡然僵硬,邁了半步的腿又收了回去,繼續在梅樹後藏着。
徐寂行緩緩收回目光,摩挲着指腹下柔軟的青絲,歎了口氣般,提醒她:
“發簪歪了。”
顧卿然趕緊順着徐寂行的手指撫去,她認真問:
“現在呢?”
徐寂行便淡淡道:
“我已替你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