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鄉。
陸遠。
“真的?”顧卿然坦坦蕩蕩地笑了笑,眼仁睜得圓圓,灼灼地看着徐寂行,“那該是很好了。”
她這般毫不遮掩的态度反倒叫徐寂行僵了身形。
“陸遠的娘親吳婆曾經就服侍過我,後來她生病,日日都擔憂陸遠的前程,如今陸遠平安從戰場上回來,又有了功名,吳婆該高興得很。”
“徐寂行,謝謝你有心關照他一二。”
徐寂行輕輕嗯了一聲,本來欲說的話全都堵在喉口之中。
她此刻的反應,對那陸遠,絕談不上男女之情。
徐寂行将她從懷中放開,平靜道:
“時候不早了,睡吧。”
……
翌日,徐寂行照舊早早便醒了。
隻是這次,他未立刻起身。
顧卿然夜裡便不知不覺地滾進他懷中,此刻臉頰枕着他的頸側,清甜的氣息撲了過來,他默默緊了呼吸,随後将她向裡挪了挪。
顧卿然迷糊中感覺她是被人推開了。
再睜眼時,就隻看到徐寂行模糊的身影。
今日他們一道用了早膳。
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徐寂行守得徹底,盡管她有一肚子話要問,可看見他端方清隽的臉,就隻好埋頭用膳。
最後是徐寂行先放下碗箸開了口,處理完這樣多的事,他面色不見疲倦,一言一行皆像是從前。
“後天便是除夕,我從前一個人過,今年多了你,嬷嬷說,你想出去逛逛。”
顧卿然早早聽聞京城除夕夜的燈會盛大無比,加之邊關戰事順利,北狄重新臣服天朝,百姓也都高興,所以今年的燈會隻會更熱鬧。
“是,我想出去走走看看。”顧卿然幾乎以為他主動提及此事,是改了心意,便期待地看着他,“徐寂行,你可願意與我一道?”
“嬷嬷大約也告訴了你,新年幾日,我素來不出府。”
那便是拒絕她了。
“我明白了,那我帶着寶春和月清出去吧。”
坐在她身側的人轉眸瞧了她一眼,手指輕輕搭在深紅檀木上,他摩挲着拇指的白玉扳指,靜默許久,最後隻說:
“會有暗衛随着你。”
“我知道了,謝謝。”
顧卿然見他冷淡,便壓了壓過年的期待,又得知他用完早膳就要出府,她再想去看看他時,隻看到他高大而遙遠的身影。
*
除夕這日,後院的紅梅都挂上了彩燈,天色暗下來之時,相府外四處爆竹聲聲。
而相府的爆竹,像是混個熱鬧,走個過場,略略地放過一遭便結束了。
從主宅到書房之間尚有一段距離,一路走來,無處不是燈火通明,暖融橙黃的光影裡,被竹林環抱的書房如同與世隔絕般寂靜,除了檐下新換的大紅燈籠在随風微晃,便再也瞧不出過節的樣子。
顧卿然陡然慢了腳步。
與候在外頭的刀辭、墨辭對上視線時,她緩緩一笑,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待到上了台階,走入廊中,她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袖中的物件。
屋内隐隐有說話聲傳來。
恰在此刻書房外竹林松濤所越之風刮至廊下,顧卿然未披鬥篷,袖口被風吹得搖曳,袖中之物也掉了出來。
她蹲下身去撿。
隔着厚重的暖簾,屋内說話人的聲音反倒清晰起來。
“康王謀逆入獄,皇後被廢,徐寂行,我認識你這麼多年,回頭一看,你倒是越發深沉狠辣。”鄭觀滿帶着妻女上京過年,剛入京就聽到康王逼宮的消息,馬不停蹄地就來拜訪他這位年少時的同窗。
徐寂行舉着茶盞,神色平靜,頗為淡定道:“我入朝為官多年,養也養出來這般性子。”
今夜是除夕,鄭觀滿是不速之客,哪怕此人是他年少入江南時唯一的朋友,他也沒心思與他聊什麼宮裡的事。
“你還不走?”
徐寂行将茶盞擲于書案上,雖一滴茶水都未外濺,但不怎麼待見他的意思也很明顯。
鄭觀滿與徐寂行同年科考,他高中探花,鄭觀滿是進士及第,此人志不在做官,成績出來後幹脆回江南做起了生意,如今在江南富甲一方,又娶了青梅竹馬的妻子,有了個三歲的女兒,稱得上人生圓滿。
他别的倒好,隻是愛關心他人的姻緣,撮合了許多對,在江南時甚至開了說媒的生意。
“我聽說你娶妻了,怎麼沒見你那娃娃親娶回來的夫人陪你在側?”
徐寂行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鄭觀滿何其了解他,若是全然不在乎,也不至于冷臉警告他。
這怎麼有些不容他人窺探的意味了。
他疑惑道:“你娶她本是為了平衡局勢,瞧你如今的樣子,莫非是動了心?”
顧卿然指尖觸及冰冷的磚石,撿起她所掉的物件,聽了這句話,又将腰彎了下去,她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