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二這日,顧卿然去了宮裡。
徐寂行說的不假,她對皇宮并無多大的向往,但出來走走總是好的。
永甯宮是淑妃的住所,與她所想象中的奢靡富貴不同,這處宮殿修建得雅緻清麗,别有一番巧思。
走到主殿外時,來迎接她的是淑妃娘娘的貼身婢女。
那人盯她看了幾眼,叫她不大自在。
越往裡走,這名婢女就越想偷瞄她,屏風後就是淑妃娘娘的寝殿,顧卿然被瞧得不太舒服,莫名心中壓抑,若不是已經走到了此處,她或許會借口身體抱恙而離開。
烏木雕花海棠刺繡屏風後,便是淑妃娘娘。
按照規矩,顧卿然是低着頭向淑妃娘娘行禮。
禮畢,她緩緩擡起了頭。
面前的女子面色蒼白,但眉眼間依舊能看出年輕時候的風韻,或許是還在養病,她披着雪白的絨毯,竟顯得有些脆弱,眼尾似乎有隐隐的水光。
顧卿然被她這樣纖弱的姿态所影響,也覺得心口酸痛,她眼眸含淚,而她也不好受起來。
“徐夫人先坐吧,喝茶。”
婢女給她遞來了茶盞,顧卿然品了一口,便擱置在了一旁。
接着又有人呈上來了一個桃木妝奁。
“徐夫人,這是娘娘賞賜您的禮物,若不是您和徐相及時發現了永甯宮的異常,娘娘怕是有性命之憂。”
顧卿然沒有接那妝奁,這件事裡她占的功勞不大,晉王妃細心,第一個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轉眸看向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也在全神貫注地盯着她。
這種奇怪的感覺再次湧入她心頭。
“淑妃娘娘。”顧卿然喚了一聲,随後道:“晉王妃……”
她才開了口,淑妃娘娘咳嗽了兩聲,身側的婢女喂她吃了藥,她緩了緩氣息,才說:
“我已經見過晉王妃,該賞賜的我也都賞了她。這份是你的,你收下。”
顧卿然會意了身後的寶春,将妝奁接了過去。
“本宮聽聞,你在江南長大,可若是我記得不錯,你尚在襁褓之中時,應該是随着你的父親在京中住着。”
許久沒人問過她小時候的事,顧卿然還有些訝異。
因為幼時走失的事,李府上下都對她小時候的事守口如瓶,加之舅母反複叮囑她多說多錯,及笄前那些年,對外隻道身子不好,在府内養病。
至于兩歲前在京城的日子,她是半點印象也無。
“回娘娘,臣婦兩歲時父親去了江南治理水災,舉家也遷居了江南,後來父親去世,臣婦一直住在舅舅家中。”
“那你的母親呢?”
顧卿然低聲道:“父親去世,母親哀思過度,不久也去世了。”
淑妃娘娘握住她擱在膝蓋前的手,此舉突然,她怔住,卻也不能甩開淑妃娘娘的手。
雖然她不習慣旁人這樣摩挲她的指腹。
但淑妃娘娘是病人,虛弱不堪。
“你是可憐的孩子。”淑妃娘娘甚至摸了摸她的臉,撫過她額邊的發絲,“生得如此好,徐相好福氣。”
“本宮曾經也有過一個孩子。”
宮内不為人知的事情太多。
進宮前,徐寂行叮囑過她,隻管來走走逛逛,那些牽涉過深的事情,她都不必管,也不必聽進心裡。
可是,她莫名覺得淑妃娘娘是好人,起碼她對她流露出的憐惜是真切的。
“豫王殿下即将回京,娘娘不必憂慮。”
“我說的不是他。”
此話驚人,顧卿然不敢再問。
“好了,不說本宮的事了。本宮在宮内寂寞孤獨,時常覺得人生無望,若是說得多了,隻會讓你煩心。”
顧卿然蹙了蹙眉,認真道:“娘娘福澤深厚,日後定還有讓您高興的事兒。”
她彎唇、蹙眉、眨眼、勾唇,如何都生動秾豔。
不隻是淑妃,方才偷瞄她的婢女又瞥她幾眼。
若不是寶春就在身後,她都要懷疑今日她是不是化了個大紅臉,或是哪支珠钗歪得不能見人。
“娘娘為何一直看我?”顧卿然心裡藏不住事,直愣愣地問了出來,“娘娘是覺得臣婦哪裡奇怪嗎?”
“本宮見你第一眼,便覺得本宮似乎在哪裡見過你,格外熟悉,格外叫本宮想親近。”
這話就更奇怪了。
她和淑妃娘娘,怎麼可能見過。
“你身上可有胎記?”
顧卿然搖了搖頭,面前這位淑妃娘娘的思緒似乎十分跳脫,她隻好不緊不慢地說:
“世間有胎記的人極少,若是有,日後想要尋人也方便些。臣婦并沒有胎記。”
胎記,她的确有胎記,膝蓋之上,有一枚半個黃豆大的胭脂紅胎記。
也是憑着這個,舅舅和舅母才能将她尋了回來。
淑妃娘娘神情落寞起來,唇色也白了些。
顧卿然想要安慰她幾句,卻不知道安慰她什麼。
她想了又想,隻好說:“娘娘該開懷些,好好調理身子,豫王回來後,便有人陪娘娘了。”
很快,又有婢女端了茶盞給她。
顧卿然本準備接過,卻不料那茶盞燙手,她未接穩,茶水皆灑在了她的裙裾上。
可她指腹間不小心粘上的水珠卻都是溫的,并不燙人。
茶盞已滾在地上,被婢女撿起。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淑妃娘娘便關切地道:“天冷,換件裙裾再走。”
顧卿然看了看深了一片的绛紅色裙裾,略作猶豫,還是随着婢女去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