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走水了,明明身處臘月,風雪交加,那火勢卻旺得離奇。
因着走水之處偏僻,待宮人運來激桶,撲滅明火後,低矮的房舍已經被燒得隻餘殘破的框架。
餘初晏第二日清晨便得知此事,太子為此專程來找她。
火來得太過蹊跷,餘初晏啧啧稱奇,“昨日我剛去過那裡,晚上便起火,哪有這麼巧。”
趙景澤心憂不已,“得虧母後昨日就令人将那些宮女騰走了,若不然她們全都喪身火海了。”
“去瞧瞧。”餘初晏作勢要走。
趙景澤卻攔住他,耳尖微紅,“阿晏何必如此心急,咱們坐步辇去……”
“你也要去?”餘初晏微訝。
陣眼處被燒,衆氣繁雜,本身又是專門為龍氣設下的,趙景澤不似她有靈力防身,冒然前去,沾染上黑氣,龍氣不純,身體受損可怎麼辦。
當下拒絕,“不行,你不能去,你不是該去給帝後請安,去安仁宮待着,别亂跑。”
趙景澤身為一國太子,此等大事,哪能安然置身事外,沉着臉不願動,心道餘初晏小瞧他。
唇角一熱,餘初晏一觸即離,又摸摸他的頭,“宮中有内鬼,那些宮女昨日未死,内鬼未必會放過她們,你派些人手保護她們,再加緊将内鬼揪出來才是當務之急。”
趙景澤憋着氣,大喘一聲,“你怎麼又……”
“你不喜歡?”餘初晏反問,當然她不會承認親一下紫氣給得太多了,順勢占便宜。
趙景澤支吾,騰地聲站起來,什麼都沒說便走了。
隻是他走出不到一引路,極佳的耳力讓餘初晏聽到他小聲自言自語,“随便貼一下,算得了什麼吻,趙景澤你可真沒出息。”
小龍崽子喜歡,但是不滿意,餘初晏記在心中。
走水之處已經被重兵團團把守,為首的侍衛見到餘初晏,欠身行禮。
幾名身着灰衣圓領袍的侍衛在廢墟中探查,其中便有餘初晏曾有一面之緣的灰衣太監。
幾人讓開些身位,好讓餘初晏走近。
“殿下可有發現?”瞧着餘初晏若有所思,灰衣太監問道。
餘初晏未答,她随意在房前走動一圈,眼前濃厚的黑氣卷雜其他氣體裹成巨大的球體。
它們被困在這一小片廢墟中,無法向外蔓延。
頂部還有黑氣不斷聚攏過來,在陰沉的空中彙聚成一縷縷飄帶。
點點火星于氣團中閃爍,餘初晏伸手觸碰,火星遇到她的指尖後迅速燃燒,所有的火星都被引燃,并攏向餘初晏。
侍衛們隻見餘初晏向虛空擡手,下一瞬全身燃起藍色的火光。
沒等他們沖上前救援,那火已經自行熄滅,餘初晏安然無恙地站在原地,衣角都未曾沾灰。
不待旁人開口,餘初晏道:“那人應當不知道宮女們已經提前轉走,卻知我昨日上午來過。”
并且知道餘初晏的身份,她在宮中并不遮掩自己的言行,時常在宮牆上掠過,有心之人探查到她的身份輕而易舉,又不是誰都像太子一般不想事。
至于為何說不知宮女不在,是因為縱火之人打着将宮女們活活燒死,助力法陣運轉的主意。
火也不是一般的火,勉強算得上是靈火,這種靈火對修真者來說不足挂齒。
但在凡人身上,那是皮肉連同靈魂一同焚燒,直至魂飛魄散,才堪堪滅去,若是身邊有他人,此火還會蔓延至他人身上。
以普通火作幌子,燃燒房屋,又暗藏邪火,試圖殺人害命。
若非餘初晏有這麼雙眼睛,未必能看透幕後黑手的把戲。
饒是鎮定如灰衣太監,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自燃吓了一跳,餘初晏安好如初,他方松口氣,道:“殿下當以自身為重,何故以身涉險?”
“這對我來說算不上險。”說着,餘初晏踏進廢墟,用法訣将倒塌的房梁挪至一旁。
幾枚符篆與靈石順着她的動作,四處散落,簡單圍成一個圈。
一滴鳳凰血從指尖射出,濺在厚厚的灰燼中,很快溶于地面。
做完這些後,餘初晏自袖中拿出青淵劍,劍刃出鞘,反手被她插入屋中心的炭盆之中。
符灰掩蓋在炭灰之中,昨日她單以為是炭火過于劣質,加之病患身上氣味,才緻使房中惡臭不已。
如今一看,卻是她被這粗糙至極的障眼法騙了過去。
青淵劍纏繞的亡靈悸哭不已,順着劍身湧入地底,瘋狂蠶食陣眼中被束縛的冤魂。
餘初晏半跪于地面,雙手緊握着顫動的青淵劍,借由劍身,将自身靈力輸入陣眼之中,意圖破陣。
然而她準備不足,僅僅在旁邊随意布了幾道符篆與靈石。
靈氣原本還受她控制,再後來失控般湧入劍中,不再是她緊握劍柄,而是劍柄束縛着她無法脫身。
随着靈力流失,餘初晏臉色漸白,手中的青淵劍抖得不像樣,如此下去,哪怕破了陣眼,青淵劍也将暴走,大開殺戒。
心中雖焦急,面上卻不顯,她咬破舌尖,開始念咒,心道:狗屁青淵劍,我能錘你第一次,就能錘爆第二次,第三次!
青淵劍掙紮力度更甚,反借由陣眼想要奪取餘初晏身體控制權。
站在四周的侍衛忽覺耳邊萬鬼哭嚎,腦中脹痛欲裂,有弱者鼻翼之下紅斑點點。
餘初晏大聲呵斥讓他們退開一裡,若是青淵劍見奪她身不成,轉而将目标放到這些柔弱的凡人身上就遭了。
灰衣太監猶豫一瞬,終究下令所有人退開。
待到退至一裡開外,衆人頭疼的症狀果然轉好,頓時驚駭不已。
不知何時,天空風起雲湧,閃電于層層黑雲之中蠢蠢欲動。
雷電越聚越多,沉甸甸壓在宮城之上,引得京中之人皆擡頭觀望,議論紛紛。
皇帝被囑咐萬萬不可離開安仁宮,與皇後一同,透過敞開的窗戶,擔憂地望向積雲的方向。
趙景澤半路令步辇轉向,到底還是太過心憂,不顧身邊人的阻攔,執意要去往餘初晏所在的方向。
萬衆矚目之下,那道雷終究是劈了下來,裹挾着萬鈞之力,重重地打在了餘初晏身上。
掩蓋在震耳雷聲中的,是餘初晏怒極脫口而出的大罵:“天道,我去你大爺!”
少傾,烏雲散去,久違的陽光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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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幾裡外,粉衣少女騎在高頭大馬之上,一手勒着缰繩,一手遙指澧都,“大哥,你看!好大一道雷,可不是把皇城都劈沒了!”
“休得胡言亂語。”被她稱作大哥的精壯漢子踱馬上前,冬日裡也隻着一身短打,他望去時,天空已是雲銷雨霁,彩徹分明。
隻是那陽光,堪堪落在皇城之間,他們所處之地仍然陰沉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