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初晏嫌棄地抛下太子,頭也不回消失在宮牆間。
趙景澤呆滞在原地,想挽留,人已經遠去,隻能匆匆擺駕鳳儀宮。
方才還在指責他的向晖,忍不住憐憫了,“太子怎地突然佩戴起香囊了?”
趙景澤橫他眼,語氣心虛,“……不該你管的事少管。”
向晖冷笑,有些人真是活該被太子妃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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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日皆是晴天,今日臘八,轉眼就快到大祭的日子。
早些日子陛下封玺,不再批政,連帶着太子也能空閑兩日,無時無刻不待在聽荷殿中。
今日說是要與陛下一同書寫“龍箋”,早膳過後便不見人影,餘初晏才難得有清淨之時。
素蘭忙上忙下,指揮人裝飾聽荷殿,雖說院中有太陽,風還是帶着寒意。
餘初晏趴在窗台處看書,是她最近從李曉蓉房中翻出的,說是京中閨閣少女皆愛不釋手的話本子。
打發時間尚可,餘初晏一目十行看過去。
素蘭過來時,她一手折騰着今晨新擺上的梅花枝,一手拿書,百無聊賴地模樣。
“這馮小姐可傻透了。”餘初晏忽然道。
素蘭不知她說的是誰,擡頭才知她說的是書中人物,便問緣何。
“喜歡的書生隻知讀書,又管你要錢,又讓你洗手作羹湯,還要你生兒育女——他還喜歡别的女子。”
素蘭瞧着餘初晏手中的話本封皮,馬上反駁,“可他長相出挑、性子溫和,又會吟詩作對讨女子歡心,家中雖窮,人卻端莊有禮,勤奮好學,還考取了狀元呢。”
“況且……況且尚公主又不是他願意,隻是逼不得已!最後他還不是将馮小姐接至京中,共享天倫之樂。”
“最令人感動的,當屬他那句:‘賢妻扶我淩雲志,我還賢妻萬兩金’,如此深情且上進之人,哪家女子不傾心?”
餘初晏支起身子,饒有興趣地看她,“所以若是換做是你,你也能忍受嫁與窮書生,沒名沒分苦等十年後,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素蘭下意識搖頭,又覺得哪裡不對,“他才不是什麼窮書生,他最後可是考取了功名,是陛下親封的狀元郎。”
餘初晏又道:“那就是說,你心知他遲早會考上狀元,成為大官,才願意嫁與他咯。若他像張聿般無能,你又當如何?”
“張聿也考取了功名嗎?是秀才還是舉子?”
是秀才,還考了兩次,素蘭在心中小聲道。
“所以說,馮小姐傻得很,這書生更是壞得沒邊!考取狀元郎又如何,朝中官員俸祿才多少,何時才能賺上萬兩金?當然娶個公主就不一樣了,豈不是拿公主的萬兩金還給馮小姐嘛。”
餘初晏将書一丢,“這和公主直接娶了馮小姐有什麼區别?”
素蘭:“……女子怎麼娶女子?”
餘初晏:“打個比方而已。總之這書生以前花馮小姐的錢,後來花公主的錢,我不明白你們為何喜歡他,因為也喜歡給男人花錢?”
好有道理,素蘭細細想來,确實如此,太傅從官這麼多年,抛開這些年各項開支,剩餘的未必有萬兩金。
不對,她猛地搖頭,可不能被餘初晏帶着跑,素蘭目光堅定,大聲反駁:“當然是因為傾慕于他,才願意為他花錢!”
“阿晏小姐不正是因為傾慕太子殿下,才入東宮來,若是您早知道太子妻妾成群,還會入東宮嗎?”
剛到聽荷殿院中,就聽到這番話的趙景澤:“……”他哪有妻妾成群,何人在亂編排他!
“當然會。”餘初晏毫不猶豫地點頭,太子妻妾成群,關她修煉什麼事。
雖說現下這般更好,她每日都能待在太子身邊修煉,但若太子真妻妾成群,頂多就是麻煩一些。
也不知其他國太子情況如何,素蘭提醒了她,是時候打探一番了。
她如此肯定,素蘭像是大獲全勝般,驕傲道:“是吧,您自己傾慕太子殿下,怎地就不準她人傾慕窮書生?”
趙景澤不樂意了,上前走到窗邊,語氣不滿,“本宮和窮書生能一樣嗎?”
素蘭此時方知太子駕到,自知失言,忙跪地請罪。
餘初晏覺得好笑,坐在窗台上去勾太子的革帶,将他拉到身前,“窮書生當然比不得阿澤,素蘭隻是想說傾慕之情不分高低貴賤。”
素蘭重重點頭稱是。
趙景澤心道,阿晏可真是愛極了他。心花怒放地環着餘初晏,也就不追究素蘭的失言,揮手讓她起身。
“何人喜歡窮書生?”他道,“可真是不長眼,不像阿晏,一喜歡就是最好的。”
小龍崽子沒臉沒皮的,餘初晏懶得理他。
這些天趙景澤時刻在她身邊,他一湊近,丹田都習慣性運轉起來,吸收紫氣。
靠在太子懷中,餘初晏想,賢夫扶我淩雲志,我還賢夫萬兩金,這句話倒沒錯。
知恩圖報,有因必償果,她可比那書生實在多了,萬兩金還是有的。
“殿下若是有萬兩金打算如何花?”餘初晏仰頭問。
萬兩金稱得上一筆巨款了,趙景澤不知她為何這般問,垂着眼認真思索片刻,道:“楚江沿岸一帶雪災,若有萬兩金,當用于赈災一事。”
父皇封玺前,批了20萬兩白銀,災情嚴峻的話,萬兩金不過點頭間就用盡了。
餘初晏若有所思。
趙景澤複又道:“阿晏要是喜歡什麼,我買給你,私庫的東西你也随便挑。”
餘初晏挑眉,“最好的不是在這嗎?”
趙景澤兀自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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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戶部尚書方從夫人房中離開,回書房加急處理公務。
雖說年末陛下休沐,還給臣子們一并放假休息,但作為朝中重臣,該完成之事,萬萬不可拖至來年。
點燈之後,他照常來到書桌面前,忽而發現桌上多出一口箱子,不大,一尺有餘。
箱子未鎖,他隻當下人送來的,也不知何物,打開蓋瞧上一眼,又迅速合上。
年俞四十的戶部尚書,第一次遇到如此詭異之事。
他複又将箱子打開,确認自己沒有眼花,将内裡的東西拿出,逐個辨認一番,終于确信這是金條。
來路不明的純金,整整一箱,至少重達萬兩。
内側箱蓋還貼有字條,他拿起查閱,上書:赈災專用,私自取用,必取性命。
字條閱過,驟然自燃,隻餘手心中黑灰。
戶部尚書:……見鬼了!他要上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