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觀月微怔,他環着琴,面露遲疑,顯然沒想到餘初晏居然會提出這一要求。
“你可知這琴什麼來曆?大言不慚說要換走,你出得起價嗎?”沈觀月的小厮先一步怒道。
餘初晏不明所以瞥他,“我若不知,為何來此?而你又怎知我出不起?”
“你!”那小厮被她氣得跳腳。
沈觀月僅一個眼神,小厮忍氣吞聲,重新退至他身後。
“很抱歉,這琴于觀月而言系無價之寶。”沈觀月抱琴立起,他身姿挺拔,與身側不蔓不枝的荷花相映成彰,俞發顯得氣質清塵。
餘初晏手一擡,一把瑤琴出現在她手中,由萬年鳳凰木制成,又以上好的天山雪蠶絲制弦,上繪着展翅鳳凰。
随着琴弦波動,鳳凰竟振翅而起,于琴身飛舞盤旋,弦停鳳停,在場之人無不瞠目結舌。
“以此琴換你的如何?”餘初晏不是琴修,倒也不怎麼心疼琴被換走,對她來說雷擊木用處更大。
況且此人雷擊木琴能奏響,那鳳凰木同樣能奏響,也算物善其用。
如此至寶,若是旁人早已心生貪意,沈觀月卻是無喜無悲,仍然搖頭拒絕,“抱歉。”
餘初晏明明有更好的琴,不知為何執着于他手中這把,沈觀月還想與她交談幾句,若是能問明原因。
雖說他不會換,隻是想與眼前之人多待片刻。
餘初晏點頭,雷擊木于她是助力,也不是非要不可,既然對此人意義深重,那她還是不要搶奪為好。
手再一翻,琴已經消失,她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如此,那我走了。”
說罷她真就踏水而出,眨眼間沒了影子,就像她來時那般突然,去也去得決然。
徒留來不及挽留的沈觀月,與呆滞在原地的衆人。
至少知曉了她的名諱,沈觀月怅然,終是沒有心情再奏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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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是歸途路上一道小插曲,餘初晏很快抛至腦後。
三日的教習結束,也不知兩個小丫頭學進了多少,餘初晏收劍,又與兩人用了一頓午膳。
此先她急于回玉虛山,才将餘雪生托付給賀家,如今她情況穩定,便問了一嘴餘雪生之後的打算。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賀吟先開口,“阿姊想讓雪生入宮,做宮女嗎?”
餘雪生也有幾分緊張,她聽聞宮中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入,還有可能會掉腦袋,她不過鄉野出身,實在有些害怕高高紅牆後的宮殿。
餘初晏挑挑揀揀,大抵賀家人世代為兵,偏愛葷食,她這三日午膳全是大葷大肉,偏湖州口味,炎夏之日,弄得她有些胃口不佳。
實在不願再吃,她放下箸,“雪生想嗎?我問的是你想做什麼,而不是我想你做什麼。”
餘雪生飛快搖頭,生怕餘初晏會反悔,雖然她很想與阿姊日夜相伴,但什麼都不會的她待在阿姊身邊隻會是拖累。
目光堅定,年僅十四的少女脆生生道:“我想跟着阿吟繼續學武,未來像賀大哥一般帶兵打仗!”
“阿雪真有志氣!到時候我們一個當左将軍,一個當右将軍,姐妹合璧,打得敵人落花流水!”賀吟舉箸應和。
兩人天真的做派惹得旁邊侍奉的仆從低笑。
餘初晏也笑,不知想到了什麼,她道:“當将軍光武力高強可不夠,賀吟你夫子布置的課業完成了嗎?”
“啊!”賀吟捂耳,“阿姊不準說了!陛下生辰,休沐三日!”
“阿姊我要告狀,阿吟偷偷将夫子留的課業擺在阿花面前。”餘雪生毫不留情戳穿夥伴。
阿花是淮陰侯府養的一隻威風凜凜的成犬,據說異域而來,黑白花紋,有雙炯炯有神的藍目。
“阿雪你太不厚道了!”
哪知此番話正巧被老夫人聽了個正着,她随手在旁邊折了根竹條就沖進房中,“好哇,你這小兔崽子!騙我說是阿花不小心弄壞的,原來是故意的,看我不抽死你這個不學無術的壞小子!”
賀吟哇哇大叫,餘雪生抱住她,替她去攔賀老夫人,房中一陣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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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般吵吵鬧鬧又是一日,眨眼間就是陛下生辰當日。
“阿晏!”
餘初晏轉頭,宋峥與一名陌生男子相攜而來。
“見過太子妃殿下。”男子規規矩矩行了禮。
宋峥将他介紹給餘初晏,“這是陸廷,你喚他陸三便是。”
這還是餘初晏第一次見宋峥傳聞中的夫婿,沒忍住多瞧了兩眼。
陸三被她瞧得澀然,悄悄右移動兩步,躲到了宋峥身後。
“他就是這般性子,旁人多看上他兩眼,就羞得到處躲。”宋峥今日穿了條淺粉色齊胸襦裙,水藍色大袖随風飄動,袖上的清荷仿佛活過來般。
胸口繡着的白蓮栩栩如生,遠遠望去仿佛真将一朵荷花捧在心口。
“曉蓉制的,如何?”宋峥還特意在餘初晏面前提着裙擺轉了兩圈,長裙垂墜時不過尋常,轉起來後,層層疊疊如同真蓮花盛開般白粉。
禦花園中還有衆多貴女,宋峥向來是人群焦點,這般一轉,倒叫衆人都望了過來,口中驚歎不已。
“好看。”餘初晏點頭,“很襯表姐。”
她說得真誠,宋峥卻是不滿,“阿晏反應太平淡了,再幾日我與曉蓉的繡坊就要開業了,太子妃殿下不來捧捧場?”
餘初晏笑着應下,今日她穿得正式,一身繁瑣的太子妃宮裝,不像其他貴女可以穿得随意些。
皇帝生辰宴不分席,禦花園也會開放,任由百官家眷賞玩,念在三伏天,也就不過多要求家眷定要身着禮服。
再後來,由宋峥領頭,貴女們也身着各式各樣裙裝出席,禮部與言官哪怕頗有微詞,但帝後都未追究,他們也就不了了之。
久了,正式晚宴前的遊園,也就成了變相的相親會,年輕人們競相打扮,宴後也能成上幾對佳人,帝後樂見其成。
“太子呢?怎麼就阿晏一人在此?”宋峥挽着餘初晏,作勢要帶她去人群中。
“太子還需接待使臣。”餘初晏用了些巧力,沒有讓宋峥推動,“我非獨身一人,在此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