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行雲醒來時,手上挂着針。
頭腦稍微清醒點後,才注意到身旁翻書的響動,偏過頭,看見尚暝坐在短凳上,身形端正,修長的手指正一頁一頁翻着。
不知怎地,伊行雲想起昨晚那雙帶血的手套,說不定當時他正在解剖。
這到底是一雙怎樣的手?
伊行雲盯着看了許久,全然沒注意書已經合上了。
尚暝道:“醒了?”
伊行雲垂眸,視線落在蓋在身上的白床單,喉間擠出答複:“嗯。”
随後身旁的人忽地站起來,一大片陰影蓋住伊行雲。
尚暝搖起病床,讓伊行雲可以不用費力地直起上半身靠着。
給他支起小桌,端上保溫盒裡的燕麥南瓜粥,以及蒸蛋羹。
都軟糯清淡,好進食。
伊行雲愣愣地盯着,心裡五味雜陳,哽咽問道:“都是,你做的嗎?”
尚暝神色複雜地看着他,說他有病還真就把自己弄進醫院來了。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忍着内心的煩躁,盡可能好聲好氣地和他道:“你當我閑的嗎?專門回去一趟。”
伊行雲輕輕地“哦”了一聲,拿起一旁的勺子,緩緩舀粥送進口中。
南瓜甜膩,很快就化在嘴裡。
也是,怎麼可能有人會為了這兩碗,專門跑回去親手做。
生病的人總是脆弱的,特别是他從昨晚一直到如今,沒怎麼進過食。很快,就吃完這兩小碗。
尚暝道:“吃完了?”
“嗯。”伊行雲乖乖收拾桌面的東西,将碗都疊起來放進保溫盒裡。
放完,才發現這個保溫盒很是特别,米白杯殼上印了一隻蝴蝶,蝴蝶整體是黑色,蝶翼中間是熒藍色,看起來就像是閃耀在夜空中的極光。
這蝴蝶印記隻有一側有,也難怪之前沒注意到了。藏的角落太深。
伊行雲道:“這隻蝴蝶叫什麼?”
尚暝收了飯盒,“你在意這個?”很少有人對動物感興趣,更别說死掉的動物。他的朋友都沒怎麼和他商讨過職業相關性。
但眼前這人,昨日正口出狂言,求自己将他做成标本。
不僅是神經病,還是一個瘋子。尚暝原本不想搭理他,不知為何,或許是職業知識普及的慣性,多一個人了解也是好的。
尚暝答道:“樟青鳳蝶,很普通的一類。制成标本後不能遇水,鱗片脫落,會失去光澤。”
想到這人,昨晚令人氣血上湧的一系列操作,補充道:“擠壓碰撞,也不行。”
尚暝純粹是出于報複心理,他沒解釋太多。就想看他無知的模樣。
誰知伊行雲不就着這個話題聊下去了。
他道:“謝謝你。”不然自己可能真的就死在街頭了。
提起這個,伊行雲開始好奇自己到底得什麼病了,居然會發一身的冷汗。
伊行雲瞅到尚暝身後,醫生剛好進來,推了推眼鏡道:“伊行雲,經過診斷,确定為應激性心肌病。少吃辛辣刺激性食物,避免酒精、咖啡、濃茶。感覺好點,平時可以做冥想,保持情緒穩定。”
聽着不算嚴重,伊行雲道:“那醫生,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他現在可沒錢看病。
兩人交談還算正常,落在尚暝眼裡,卻又是另一番理解。
應激性心肌病大多數是因為受到強烈情緒所觸發的,這人看起來沒心沒腦的樣子,又會受什麼刺激?
發病是在今天早晨,自己店門口,總不可能是自己昨日罵的那兩句。
都是成年人了,心理承受能力如此差。
醫生道:“出院還早呢,得多觀察幾周。”說完,對着尚暝揚下巴,道:“家屬去窗口結一下賬,順便取藥。”
尚暝點頭。
等醫生走了之後,伊行雲眨巴着眼睛,十分不好意思地道:“麻煩你了。”
尚暝:“你知道麻煩就好。”說完從床頭櫃裡拿出一盒瑞士蓮,毫不客氣地丢床上。
伊行雲看着包裝很是精美,“這是?”
尚暝:“黑巧,維持心肌細胞膜。”
伊行雲壓根不管他目的如何,張大嘴驚訝道:“給我的?”
尚暝手插兜裡,眼神淡淡的從書封掃過來,看着伊行雲蒼白的模樣,本想說是客戶送的,自己不愛吃甜的,所以施舍給你,不要多想。
但看着對方眼梢浮上雀躍,并迫不及待的拆開包裝,拿出一小塊嘗了一下,誠摯模樣讓人不得不懷疑這是什麼金貴物品。
可是,隻是一塊巧克力而已,他的出發點還是壞的。
但是這人,好像從昨日開始,不管自己給他什麼,不僅毫無怨言,反而很……高興。
是什麼抖m嗎?這麼愛找虐。
尚暝收回構思好的尖言利語,道:“不然呢?”
說完就走了。
伊行雲望着他背影,舔了舔上唇的巧克力沫。
很甜。
尚暝還是這樣好,高中時候,伊行雲第一次翻牆崴了腳,去醫務室時,也是他背着自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