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那一天陽光明媚,從早晴到晚,沒有一點風雲變化。
卯時夕陽無限好,照亮着京城中的條條大路,迎親隊伍敲鑼打鼓朝清靜的宅院行去,身後跟了一堆的小孩。
喜糖和喜錢一路撒去,彰顯着主人對這婚禮的認真和看重,百姓紛紛誇好,喜笑顔開好不熱鬧。
老遠就聽見聲音,林管家在院門口走來走去,臉上帶着喜悅的神色。
聽聞聲音,他激動大喊,“來了來了,快快去準備,讓夫人在新房等着。”
“主子來了。”影三他們慌亂起來,紛紛起身去等待着。
燕危坐在滿室紅的床上,臉色冷淡自若,當事人仿佛不是他一樣。
“要蓋蓋頭嗎?”影七撓了撓頭,瞅了眼那張潔白無瑕的臉下意識問道。
影三擡手就是一敲,怒瞪他,“夫人是男子,雖說是以嫁的姿态,但夫人怎可……”
“哎喲,不管是男是女,隻要是嫁的那方,那蓋頭肯定要蓋的嘛。”媒婆不懂這場婚事的用意,自覺當二人是有情人。
燕危在心裡歎了口氣,擡眼看向屋内的幾人,“既已準備,那便按照流程來吧。”
大紅的蓋頭落下,燕危看不見,隻能聽見周圍的一切動靜。
不稍一會兒,從外走來了人,先前的歡聲笑語消失,隻剩一室安靜。
林常懷穿着大紅喜袍,頭戴紅色發冠和一支簪花,被人推着進屋。
進屋第一眼他就就看到床上端正坐着的人,眼中再也看不見其他的色彩,目光所及隻見他。
他心中被一股蜜意包裹着,面色越發被襯得溫潤爾雅,一對新人有屬于各自的光華,見者皆誇好。
林常懷眉眼微彎,嗓音溫潤,“夫人,久等。”
“倒還好。”燕危對此沒有一絲波瀾,也沒有半點情緒,就好似無關緊要一樣。
林常懷聽到他清冷不帶感情的聲音,心中泛起酸澀,轉瞬即逝。
“吉時已到,我來接夫人回家。”林常懷把手伸到他面前,雙目緊盯着他。
紅色給這人添了無盡的氣血,看起來沒有平日裡的肅冷,喜色圍繞在周圍,卻無法進入到他的心。
林常懷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可他即使是知道,心中難免也有些緊張。
從最先開始的無動于衷甚至是排斥,在相處過後,他就被這人吸引。
他的執行力,他的自持力,他的智慧和清醒的頭腦遠超他的身份和才貌。
他明明身在局中,卻遊離在外,他那皮囊下壓着痛苦,卻雲淡風輕。
沒有人能做得到這一切,即使是他也不行,他表面看着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在意。
可他知道,他心裡是怎樣的憤恨,是怎樣的無助,是怎樣的蒼白無力。
他心悅誠服,臣服于他,臣服于他的一切。
兩個身在黑暗裡的人彼此靠攏,他們共同前進、共同謀劃。光明即将開始,黑暗即将結束。
燕危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放在他的手中,兩隻手交疊在一起。
林常懷聽見他說:“還好,不晚。”
林常懷眉眼彎起,輕輕帶了他一把後才放開手。
林常懷推着輪椅轉身,站起身的燕危被影三和影七一左一右虛扶着跟在身後。
跨過大門,對上院子内的迎接隊伍,媒婆高喊一聲,“請新人入轎。”
寬敞的院中央停着一頂喜轎,喜轎兩邊站着人,他們臉上都是喜悅的笑。
燕危彎着腰被送進喜轎,才剛入定,轎子便被擡起來,敲鑼打鼓聲高揚而緊密,彰顯着這場婚事的熱鬧。
迎親隊伍從内城邊緣往林府的方向吹吹打打而去,百姓紛紛駐足觀望,手上拿着喜糖臉帶八卦和喜色。
“這靖武侯好歹是武将之後,怎麼就娶了個男子呢?”百姓議論紛紛。
“林家三代單傳,娶了個男妻可怎麼傳宗接代喲。”
“這是人家的事,和你有什麼關系?閑吃蘿蔔瞎操心。”
“可不就是,人家林府都沒說什麼,還輪得到你來說?”
“威武大将軍駐守在邊疆,就是想管也管不過來呀。”
“唉,我要是生在富貴人家,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管他人說什麼呢。”
“也是,貴人和咱們窮人可不同,管那麼多做什麼呢?這可是林府成親啊,聽說要擺三天流水席,咱們百姓有口福咯。”
“咱們快走,去完了可就沒了,咱們可要好好吃上一頓。”
一群人熙熙囔囔跟在迎親隊伍後面,有些撿着喜糖,有些撿着喜錢。
平日裡麻木的臉上,在這個大婚的時日裡,臉上都帶了喜悅之色,從黑暗裡窺見了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