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折騰,兩人竟一齊摔倒在地!
小孩兒被稍大的那個壓在下面。地上好濕好濕,他仿佛感受到了土壤裡的水分正一點點浸入他的衣服布料,涼飕飕的。特别不舒服。
小孩兒惡狠狠去看罪魁禍首,不知道為什麼,那長得好看的人眼底一片茫然,完全沒反應過來當下是什麼情況。
夜色濃郁得像深不可測的沼澤,四看起來靜谧溫柔,可看不到的深處是滋生無數怪物的淵薮。
從一開始小孩兒就隻能看到這人朦胧的面孔,但光是這樣,他就能肯定這人一定很好看,這樣挺的鼻染他隻在那些外國人的臉上見到過。
所以他聽到對方口中熟悉的語言時才會大吃一驚:從小身處異國他鄉他幾乎就沒見過身邊人以外的華國人,更别總有别的同齡人能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和他對話了。
幸好他一直被父母押着好好學習中文,要不然今天肯定得出大糗!
雖然也已經丢了面子就是了。
在他意識神遊的時候,那張好看的臉動了。
易往和他的距離太近了,近到哪怕是這樣月黑風高的夜裡他都能看清小孩兒烏黑濃密的眼睫毛在撲閃撲閃,不像任何他曾經見到過的眼睛惡劣、肮髒,醜陋不堪。
就連在他心裡無所不能的父母也沒有這樣好看的眼睛。
當然,他沒有見過父親的眼睛,這一切都基于易往對這份“沉甸甸”的父愛的想象。
準确來說,易往自出生以來隻和一個人類對視過,那就是他的母親——全世界最偉大的女人。
而眼前這雙泛着光的大眼睛又和母親不同,它們是淺淺的栗色,漂亮得不像華國人,神明賜下來的寶石在他面前都成了赝品,透亮的琥珀才是落入凡塵的真迹。
母親和他對視的那一眼是分别。她眼裡的情緒很多,有生産時的疲憊,有終于完成使命的解脫……但更多的還是對這個剛出世就要失去生母的孩子的留戀。
他的母親死在了審判者誕生的那個黎明。
嬰兒的第一聲啼哭中,她看到了他的眼睛——傳說中的烏加托之眼,冥河中審判天地萬物生靈的神器。
曆代人逆天而行,隻為帶來那個所謂的轉機。
但審判者殺死的第一個人,卻是他的母親。
這一刻身邊像有指針在不停轉動,咔嗒,咔嗒,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眼前流光的琥珀裂開了一道狹小的縫隙。
咔嗒、咔嗒。
晶瑩剔透的外殼褪去,光滑如釉,碎了一地。
哐當——
整個世界震了震,不明來曆的動靜霎時襲卷了天地,如同放大了無數倍的破碎聲,帶着大地都開始顫動。草葉突然蜷曲發黑,像被無形的手攥緊。
天崩地裂,毫不誇張地說,這就是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發展!
眼前的一切都在無止盡地流淌。
月亮,出來了。
寂寥的海平面承住了那明黃色的身影。
月亮上果不其然有一張臉。它露出一排潔白無暇的尖牙,月亮反射的光使山坡裡的任何生物都無所遁形,如同沐浴在陽光下。
易往隐隐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所以他最先看向的是那個小孩兒。
借着月光,易往确認了,他是一個男孩兒。淡淡的棕色頭發,發尾也卷卷的,看起來好乖。
而且,他沒死。
這個小孩,恐怕不是人。
易往隻能想到這個可能性。
利齒翕張,低處的裂谷中那個詭異的圓臉笑了笑,與此同時,水面的反射中表情也畸形了,任哪個小孩兒看到都能吓得睡不着覺。
而身軀很小的易往凝視着它,那月亮是有意識的,朝着他說了一句話。
噼裡啪啦!
此時的破碎聲更加清晰,幾乎就發生在耳邊,但眼前仍是什麼動靜都沒有,月亮的話語盡數被堵在了巨響之後,聽不清任何一個字。
嘩啦——
有什麼龐大的東西沖進了囚籠,将一切虛幻的光陰都擊碎!
“靠,你們在這兒。”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上空傳來,易往擡頭一看,不曾想那詭狀形殊的月亮現在正被兩隻烏紫色的大手捉住。大手周圍正源源不斷散發着烏黑的濃煙,被死死桎梏住的人臉月亮五官皺成一團,仿佛正經受着莫大的折磨。
紫色的大手又加了一成力,那月亮在絕對的實力下很快就敗下陣來。
大手居然肉眼可見地歡快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撕開了月亮;像某種流心的月餅,明亮色的人臉一分為二,不明質地的填充物從撕裂口流出來,就着殘骸挂在近在咫尺的天際。
遍布青筋的大手即刻間又幻化成藤蔓,浩浩蕩蕩一路破土而出,将兩個小孩兒剛好托在手心裡,直入雲霄。
易往隻覺得腦子很痛,好像被活生生割開來。
那道人聲的來源呼之欲出,但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嘴,四肢與神經都一片酥麻,整個人如同泡在高濃度的麻醉劑裡。
這具身體還太小了,不足以接收如此大的信息量。
天旋地轉,那紫色的大手仍在向外沖,很明顯是朝着世界之外而去,身邊的浪潮散去,一時間眼前隻剩下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