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易往盯着已經一動不動快睡着的蚯蚓問道:“你一直低着頭,肯定是想家了對不對?”
不知道是不是蚯蚓聽懂了這句話,懶洋洋的生物擡起頭,與少年的目光相觸。
但令易往沒想到的是,電光火石之間,方才還軟綿綿趴着的蚯蚓瞬間就染上了一層灰色,從頭到尾僵硬了!
它的身體還沒來得及痛苦地蠕動,無法抗力的精神折磨霎時如狂風驟雨般襲卷過小小的身軀;很快,在絕對的力量下它的肉身也徹底冷了下來!
易往這才感覺兩眼有些發酸,後知後覺的疼痛如枝蔓般瘋狂生長。
哦,太久沒見到活物,他又忘了,身為『審判者』,他不能将代表權威的目光投向這些脆弱的生靈。
轉瞬之間,蚯蚓已經在他手中化為了一撮齑粉。
“你做了什麼?!!”
一道憤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蹩腳的中文幾乎每一個字都不在調上。
易往轉身,發現來者是個比他還一截的小孩,夜色太深,對方的聲音有點兒含糊,像是含着一顆糖,他分辨不出這人的性别。
轉眼間,那小孩已經氣勢洶洶靠了過來。
幼年的審判者自身力量還不夠穩定集中,因此也不可能從一開始就擁有超乎常人的視力,幽幽夜色中,易往隻能勉強看得出小孩紮了個小辮,像一個兔子尾巴在後腦勺翹起。
入了夜,風的軌迹本來就捉摸不透。
他一個沒留神,蚯蚓的遺骸……飛了。
灰白的粉末瞬間就夾雜着風漫天飛舞,幾乎是眨眼間就沒了蹤影,但風被染上了純潔無比的光芒,一時間好像風都能被肉眼捕捉到。
一切發生得太快,易往反應過來低下頭,手心已經空落落的了。
『審判者』讓一條生命消逝隻用它一生的千萬分之一。
面前的小孩兒看到這一幕愣住,擡起頭,不敢相信那夜幕中閃閃發亮的粉塵是什麼。
如昙花一現,一個微型的星空短暫地出現在了以色列一個不知名的小山丘上,這裡方圓百裡都沒有正常生命,而它真正的觀衆,僅有兩個加起來才十幾歲的孩子。
易往就是再愚鈍也不可能想不到這條蚯蚓和後來者的關系。
畢竟這一整片區域都沒有自然動植物的存在,也不可能是人為飼養——他的家族怕他失控,早已下了禁令,方圓百裡内絕對找不出任何天然活物。
那就隻有家族勢力唯一無法涉獵的地方——研究院。
蚯蚓和小孩隻有可能來自研究院。
“它是你養的?”易往從會說話開始就被迫學習雙語,因此咬字和發音都要标準得多。
怎料小孩吓了一跳,居然直接摔了個屁/股墩!
他本就不流利的口語被這一吓更結巴了,“你……你也……是華國人?”
“等等……”小孩兒感覺下面涼涼的,這才意識到自己穿的是短褲,現在濕潤的泥土好多都灑進了他的褲腿裡,腿根,好冰。
“你先,拉我起來。”他往上伸出手,易往發現他的手也好小一圈兒,能剛好握住。
見面前的人無動于衷,小孩兒瞬間就慌了起來,滿臉通紅,幾乎是懇切地向易往又伸了手,這次擡得更高,好像剛剛大聲質問的人不是他。
易往想,小孩,真的很麻煩。
盡管他也是。
“你把我的蟲子變成蝴……蝴蝶飛走了,還兇我!”沒能如願以償的小孩兒支着的手惱羞成怒般放下了,聲音裡染上了一絲埋怨,“……我讨厭你。”
“我哪裡兇你了?”易往人生中第一次氣得發笑。
“你剛剛用眼睛瞪我!每次我爸說要拿什麼……什麼狼來抽我就像你這樣!”小孩大聲控訴道。
易住在心裡嘲笑了一番,勉為其難伸出手,把對方像拎小雞崽一樣拽了起來,那些沾在小孩身上的泥沙順着腿滑了下來,看起來狼狽極了。
他本來也是要拉的,他對欺負小孩兒沒興趣。
“你說蟲子變成什麼了?”易往問道。
“蝴蝶。”小孩兒在拍屁股上的土。
……什麼蝴蝶。
易往忽然想到了什麼,試探地問:“那是什麼東西?”
小孩兒擡起頭看了沒比他高多少的易往一眼,炫耀道:“毛毛蟲,怎麼樣,你不知道吧?”
易往:“……”它估計也不知道自己是毛毛蟲吧。
沒有人教小孩兒,也沒有人會告訴他這裡明令禁止出現的東西叫什麼,就連這條脆弱的蚯蚓也是他偷偷從研究院裡偷出來的。
他隻知道媽媽給他讀的故事書上有一種這樣的小東西。
“毛毛蟲小的時候,大家都笑它說,醜醜醜……”就不像面前的哥哥,一點也不醜。
“不對!”小孩兒反應了過來,一下跳得老高,伸手去夠易往的衣領,不曾想人剛湊上去就被推開,嬌生慣養的小孩兒差點又摔一個屁/股墩兒!
他好不容易站穩,兩隻眼睛通紅,像隻兔子。
“你還我蟲!我那麼大一隻蟲呢!”
“你把它弄沒了……”小孩聲音突然哽咽,他的瞳孔在月光下縮成一點,“它是我唯一的朋友……”
易往看着這個麻煩的小孩兒,想,這會兒不結巴了。
小孩兒一眨眼又要湊上來,易往再怎麼說也沒大到哪兒去,生怕這小孩兒看到他的眼睛,着急忙慌地按住他,卻沒想到對方輕得像一片鴻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