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很快反應了過來,但還是不免被這世間絕無僅有的威懾力影響到,整個人帶着恐懼直直往下栽去——
電光火石之間,她用盡全身解數将手邊的那沓紙緊緊抓在懷裡!
四十四分零四秒。
在完全自由落體的墜落速度下,紙質被松開,刹那間散落,漫天飛舞。這一盛景将夜空中高速下墜的人包裹住,如散落的羽翼!
6002宿舍的陽台上,白日夢話音未落,聽見了一聲來曆不明的悶響!
與此同時,玻璃猛地炸裂開!報時聲還在孜孜不倦地幹擾着能見的聲響,整個學校像是陷入了不可名狀的災厄之中。
三人同時向新教學樓望去,卻隻能見到紛飛的飄絮。
天台,灰色的卷發一閃而過,鐵門撞上門鎖的聲音與樓下的墜地聲交疊在一起。
第一個夜晚如掌心握不住的沙,悄然逝去。
高考前的最後一天是在校園廣播失真的鈴聲中悄然而至的。
白日夢聽了宿舍裡有鬼這一說法後死活不願就睡在6002,最後他又用夢魇編成了藤蔓,一路爬回了6003。
當然,他也沒睡,後半夜他還嫌無聊,把宿管弄醒了兩人大眼瞪小眼。
結果天微微亮的時候他聽見了一陣煩雜的鈴聲,校園廣播模糊不清的鈴聲似乎暗含某種頻率,像在清洗着什麼東西。
宿管聞聲發怔,不消一會兒她充滿殺意的眼神就變得陰翳、渾濁,最終完全變成了白天時那尖酸刻薄的樣子。
纏着宿管的夢魇也在鈴聲最後一個音收尾時消失不見。
白日夢猛地一個激滅,感覺渾身都不自在仿佛心口被掏了一個洞——作為他的天賦,他居然感受不到那股力量的存在了?!
他不信邪,甚至摸了摸平時夢魇最喜歡盤踞的後頸窩,可現在一條也沒有!
他的天賦消失了!
很快宿管也反應了過來,但她好像不記得昨晚白日夢做了什麼,也不好奇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學生宿舍裡。
她緩緩站了起來,擡起手,看了看那塊破碎的腕表,随後自顧自推開了6003的門。
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白日夢還沉浸在自己失去了天賦的無措中,宿管催促他們起床的大嗓門回蕩在走廊,這才讓白日夢想起隔壁還有倆人不知道什麼情況。
他如一陣風般卷到了6002門口,視線往裡窺探。他手腳并用,嘴上還在嚎叫:“你們倆給我醒醒!喂!聽到……”
話還沒說完,門已經彈開了。
門後面是易往大清早就被吵鬧聲整煩了的臉,他讓出一個身位,看也不看白日夢的身影,轉身進了宿舍内。
白日夢差點以為易往要對他痛下殺手了!他現在沒天賦自保,隻得灰溜溜鑽進門。
許衿自從做了那個夢魇後就怎麼也睡不好了,他一閉眼出現的不是一片沉重的黑,而是夢裡夜空中那詭異得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月亮。
加上一直放心不下那聲鋪天蓋地的悶響的源頭是什麼,因此他幾乎一整晚都睜着眼睛,手還一直反複摩挲着包裡的牛皮筆記本。
白日夢一進門來看到的就是許衿泛青的眼底,他旁若無人地坐在傅書豪的座位上翻看着昨晚掉下來的那本《百年孤獨》。
即使腳下就是傅書豪已經發硬,并且隐隐逸散出些許難以言喻的腐臭味的屍體。
也是這閑來無事的一個動作,許衿機緣巧合地發現了這本書的扉頁夾了一張紙條,紙質偏硬,是棕色的,很眼熟。
上面是稚嫩的筆迹:“母親說,月亮吃小孩,所以我”
字迹戛然而止。
許衿将紙條翻到背面,棕色的紙面上有一滴幹涸的鏽紅色印記,用指尖摩擦時,他恍恍惚惚聽見孩童的尖笑聲——和昨夜夢魇中以色列的夜風如出一轍。
随後,許衿似有所感,他突然将紙條舉到宿舍燈光下。
稚嫩筆迹的空白處,浮現出另一行熒光字:
“——所以我挖掉了它的眼睛。”
白日夢看了看沒睡好而顯得無精打采的許衿,又看了看一臉怨氣的殺神,最後選擇小心翼翼跨過傅書豪的屍體,站在許衿旁邊。
“許衿,你有沒有覺得你起來後哪裡不太一樣?”他試探着問道。
許衿掀起眼皮,神色不詳:“沒有。”除了困和疲憊之外的話。
白日夢餘光掃了掃靠在陽台門上吹風的易往,沒看出什麼來,問道:“那易往呢?”
“啪”的一聲,書籍被平攤在桌子上。許衿擡起頭,看向站着的白日夢,不解道:“想知道去問他,問我幹什麼。”
白日夢面上呵呵笑兩聲敷衍了過去,心裡卻想,你姘頭頭上澆盆油自己都能燒起來,不問你問誰。
和易往認識這些日子,他深谙這人的底線其實并不高,所以平常互相認識的人才能坦然地和易往插科打渾。
但這不代表這人什麼時候都沒有底線,他是個死人,他骨子裡是冷面的,他和正常的人類始終不同。
這時候再火上澆油,隻怕是真活膩歪了。
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一會兒這死人真要給自己找個陪葬的倒也不一定。
白日夢安慰自己,好歹許衿還在這兒,就昨晚的觀察來看,易往還是相當在意許衿的。
雖然不知道兩個人是怎麼搞在一起的,但許衿在易往就不會發作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易往,”白日夢問,“你有沒有感覺……身上少了點兒什麼?”
易住看了白日夢一眼,直截了當:“天賦沒了。”
“靠!”白日夢沒忍住罵了句髒,“你天賦也沒了?”
他又加了一句:“等等,哪個天賦?”
許衿聞言有些奇怪,這話的意思是他不止一個天賦?
“都沒了。”
易往從小到大都無法擺脫的命運竟以這樣的方式逃避了。他眼睛的異常就在這一夜之間摘除,現如今的每一秒都是過去他不敢奢想的天方夜譚,現在真實現了,他反而像是葉公好龍,竟沒有勇氣相信自己正常了。
身體裡潛藏的條件反射是伴随他一生的,藏在心底裡的創傷隐隐作痛,時刻提醒他不要為了一己私欲傷害他所珍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