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為了救贖自己而生的。在将要迎來死亡之際便會理解吧。”
自從我不再殺人後,一直都在思考那句話的意思。
或許它并沒有什麼深刻的含義,或許隻是用于銜接前後内容的一句台詞而已。
然而,隻要看到那句台詞,我就會很不可思議地想起給我書的那個胡須男。
事到如今我開始猜想。
那個男人莫非知道我是做殺手的嗎?
他是知道了這些,為了阻止我殺人才來找我搭話的嗎?
給了我書的下卷、裁掉了那幾張書頁,對我說“由你來寫吧”。
那胡須男莫非是想對我說“去拯救你自己”嗎。現如今,我毫不懷疑地這樣認為。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人告訴了我自己的名字。
那個人的名字是,夏目漱石。
與小說封面寫在作者位置上的,是同一個名字。
“你是個英雄。”紀德說。
紀德曾屹立于戰場上。
為了祖國,為了道義。為了在身邊戰鬥的戰友們。
他曾在牽及了全世界的戰争中,立下了不計其數的功勳、救下了不計其數的同伴。
紀德曾是個英雄。
既然身為軍人,便要守護祖國、為了生活在養育自己的土地上的人民而戰、為之奉獻生命。他一直深信這是自己的天職。
在某次戰役中,紀德僅帶着四十名部下去攻打駐守着六百敵人的要塞。他們戰勝敵人、攻下了要塞。
然而那卻是他們自己總部的陰謀。當時他的國家本土已基本達成了和平協議,然而就在摧毀敵方要沖、取得和平後,紀德卻被毫無仁義的幕僚幹部為奪取敵人的交通網而利用了。
紀德在締結和平協議後攻占要塞的行為成了戰争罪,同伴們被派來讨伐成為叛徒的紀德與部下。紀德等四十餘人為了生存,被迫繳獲了敵人的軍備、完全化身己方的敵人突破了包圍網。
面對無數為誅殺叛徒而來的同胞,紀德等人拿起了本屬于敵人的槍械——被稱作“灰色幽靈”的手槍、披上敵人的軍裝,開始同與自己生長在同一國家的人們展開厮殺。
作為假冒的敵人、作為已死去的敵人的幽靈。
他們殺死同胞突出重圍,存活了下來。然而,能讓他們活下去的世界已不存在了。他們是戰争的罪犯、死去的人們、以及無主的軍隊。
從那之後他們開始漂泊,作為非法傭兵接受不可蹬大雅之堂的肮髒的工作。在那裡已經看不到英雄的身姿了。本應為守護祖國而戰、為此而奉獻出的他們生命,已不為任何人所用,隻是漸漸失去光芒變得污穢、向着地面墜落。
部隊中也曾有人自殺,紀德并沒有阻止他們。他也找不到阻止的話語。
但也有人沒死。他們無論何時都是軍人,自己選擇死亡便是對身為軍人一事的否定。即使投身戰争、受到傷害、失去同伴,也要繼續站起來。這既是他們曾經身為軍人的意義,也是直至今日仍驅使着他們作為軍人而活下去的血液。
因此他們尋求着戰場,尋求着能夠證明自己還是軍人的地方。尋求着能讓他們想起自己在為何而戰、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卻能夠切切實實地回憶起自己究竟是何種身份的地方。
于是他們成為了戰場上彷徨的幽靈。
成為了失去祖國、失去榮耀,隻是尋求着敵人一味戰鬥的荒野上的死靈。
紀德說了很長的一段話。同時我也說了很長的一段話。
時間被無限延長,我們持續預知着對方的話語。
那是在現實世界中,還不滿一秒的期間。在現實當中,我和紀德對面而坐,綱吉坐在我的旁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靜靜地坐着。
“臨近結束的時間了啊。”在被無限延伸的世界中,紀德說。
“告訴我吧,紀德。”在被無限延伸的世界中,我說:“你不曾想過放眼于其他事物嗎,就不能中途改變自己活下去的方式嗎?除了追求戰場追求死亡之外的,某種方式——”
“中途改變活下去的方式?那是不可能做到的啊。”紀德微笑了。在那灰色的瞳孔之中搖曳着悲傷的光芒。“我已對同伴發誓要作為軍人死去,不可能選擇除此之外的道路。”
“不過,現在我們已經有了新的希望,如果成功的話我們将會重新拾回我們的榮耀得到我們應該得到的一切……如果不成功的話——至少還可以将那些政客們的陰謀公布于衆,那樣的話即使死去我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在這永恒的世界當中,我們隻是靜靜地相向而坐,如同友人般交談着。
紀德看着我。在那目光中能看到真誠的感情。
而我們隻是微笑着面對彼此。
在那無比漫長的對話之中,我們就像早已熟識的友人般知曉了對方的一切。
——作為多種異能力相互幹涉的結果,在極端罕見的情況下能力會向着完全無法預測的方向失控。
這個世界,就是“異能的奇點”。
“話說回來,我有一件挂心的事。”我說:“我的朋友不願意走向光明。那是個在這個世界上一直以來都以‘不過是朋友’的身份在我身旁的人。他認為世界很無聊、一直在等待着死亡。”
“那個人同我之前一樣,在尋求着死亡嗎?”
“不,”我說:“我認為不是。最初我覺得你和太宰很像。因為看不到自身生命的價值,渴求死亡而投身向暴力與争鬥當中。然而并非如此。那家夥隻是個頭腦過于精明的孩子,是個被獨自一人留在比我們所看到的世界更加長遠的虛無之中、在哭着的孩子。”
他的頭腦實在太過精明了。
所以一直都是孤獨的。
在上一個輪回中我和安吾之所以能呆在太宰身邊,是因為我們理解籠罩在他周圍的孤獨,卻隻是站在那裡、絕不涉足其中。
然而在上一個輪回中——我快要死去時,我對于不曾涉足那份孤獨的事情,卻有些後悔了。
這一個輪回中我想要涉足那份孤獨……可是,太宰卻不想主動走出光明真是讓人有些憂愁。
現實中,澤田綱吉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依靠他的直覺他知道——織田作和紀德大叔的關系變得更加融洽了,已經可以說是朋友的地步了。
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很奇妙啊,你不能用認識時間來判定友情的質量,但有時候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好朋友
,就比如說織田作之助和安德烈.紀德一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