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床上的周泗難以置信:“你如何知道!”
周墨并不理會他,順勢坐在床邊,貼心的掖了掖被角:“父皇,我在宮中半年,可沒閑着。”
“當年的事,且不說我娘的處境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就你栽贓馮家克扣邊關饷銀一事,也夠你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他貼在周泗耳邊:“您不覺得,這屋子裡全是擇人而噬的冤魂嗎?”
殿中沒有一個人影,燭火憧憧,帷幔和床簾的陰影落在地上,被絲絲縷縷的風吹動着無限拉長,像是遊動着的怪物一般。
“朕是真龍天子!自有天地庇佑!”話雖這樣說,下一刻便咳得驚天動地:“咳咳咳、來、來人!萬番!”
一個将死之人最怕什麼?
怕死,更怕不得好死。
眼見着最後的希望也落空了。
可惜任憑他如何喊聲音都不大,不僅殿内都沒有任何回應,殿外沒人聽見。
“我勸父皇别白費工夫,”周墨裝得無辜:“您忘了嗎,萬公公還是您‘親自’送到我身邊的呢。”
“你、逆子、”周泗驚怒交加,擡起手作勢欲打,被周墨一把抓住。
“還得感謝你,拱手将皇位送到我手裡,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啊,可憐大哥機關算盡,最終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父皇真是,好狠的心。”
!
立嗣的诏書剛剛寫下,知道内情的三個大臣也和他并沒有交流,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出門宣召的萬番。
“跟他費什麼話,”萬番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揚了揚手中的诏書:“東西到手,殿下還不動手?”
“你、你們!”周泗怒急攻心喉嚨發出嘶嘶嘶的哈氣聲,說不出話來,眼看着氣血逆行,被壓制的毒素以更快的速度流轉。
“不能讓他死的太容易,”周墨恨得咬牙切齒:“當年在你授意之下,我娘舉步維艱缺醫少藥,恰逢襁褓中的兒子發起高燒。”
“走投無路之下,她铤而走險用自殘的方式铤而走險回了現代,想要為我求一線生機...”
周墨拍了拍床上那慘敗的臉:“你說,我怎麼能放過你呢?我的好父皇。”
“你想要什麼,我偏不讓你如意。”他湊近小聲地說了句什麼。
不遠處的萬番,看着皇帝那張憤怒的臉驚恐了起來,絕望地從喉嚨裡發出咯咯之聲,眼睛像是要從眼眶裡瞪出來一般,雙手死死的拽住周墨的衣領。
直到片刻之後,床上的人徹底沒了動靜。
周泗死了,和李懷君一樣死在冬日,此時距離他的千秋宴,不過隻有小半月。
萬番上前确定床上的人已經死透了,拾掇拾掇表情,一臉悲傷的高舉着诏書出了門。
“陛下、龍馭歸天——”
左貴妃帶着一衆嫔妃皇子們跪下,在場的官員們也齊刷刷跪下。
冬日裡的風無孔不入,呼嘯着吹進房門,帶着模糊的嗚咽啜泣聲,周墨聽見萬番在門口宣讀诏書。
“...朕臨禦天下十七載,宵衣旰食不敢怠慢,奈何天不假年,今傳位于六皇子周墨,命秦國公、左相從旁輔佐...”
“臣、”秦國公出列,站在武官之首。
“微臣、”左相站在文臣之首。
兩人齊聲道:“領旨!”
“铛——铛——铛——”鐘聲自太和殿旁傳出,穿透黑夜,在皇城中不斷回蕩。
片刻後,皇城中所有寺廟齊齊敲鐘九下,将皇帝駕崩之事傳召天下。
阮府。
“快、将家中所有喜色的東西都收起來,挂白帆,着麻衣孝服、那燈籠也給我取下來!”
阮家上下忙成一片,阮斂睡眼稀疏的爬起來,看着下人挂白着素驚出一身冷汗。
“怎麼了這是,我家誰死了?!!”
“呸呸呸、童言無忌大吉大利!”管家拍拍嘴,百忙中解釋兩句:“咱大人沒事,是陛下駕崩了。”
阮家被刺殺一事牽連,阮骁被停止查辦,左相在朝中也是艱難處境,因而阮骁哪怕洗清嫌疑了,也一直沒能官複原職。
所以哪怕離着皇宮并不遠,也沒有接到入宮的消息。
這實在不怪阮斂,家中接連走背字,困守在家的這段日子,他早被吓破了膽,現在是一有風吹草動,就如驚弓之鳥。
見兒子後怕的樣子,阮骁氣不打一處來:“蠢貨!咱們家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相較于兒子的愚蠢害怕,阮骁簡直稱得上狂喜,若不是國喪期間禁止一切娛樂,他都恨不得大宴賓客。
阮斂不明白父親的話,還有些茫然:“什麼好日子?一朝天子一朝臣,父親不是更難官複原職了嗎?”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榆木腦袋?!”阮骁眼睛一瞪,阮斂先怕了一半,還是他娘解了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