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空白,就跟在白房子的時候一樣……
周澤若瞳孔驟縮,霧藍色的數據線從巨大的心髒中蔓延出來,從眼睛、耳朵、十指等每處裸露的肌膚處滲入每一處血管,但卻感覺不到痛——還暖暖的,就像是回到母親的子宮,數據線是臍帶,将她們緊緊相連。
不自覺地手指彎曲将數據線握在手心裡,像是撫摸着什麼稀世珍寶,怕握緊了碎掉、又怕握松了流失。
蘇平心捂着自己的肚子,血液從指縫中嘀嗒嘀嗒下來,若非這是個虛拟世界,她連站起來的可能性都沒有。
聽到紀新雪冰冷的“可以”,蘇平心下意識地看向周澤若,藍色的數據線幾乎将她裹成一個“藍人”,微蜷的手慘白無力。
蘇平心被刺得别過臉,又看向紀新雪,白裙女人頭發肉眼可見地花白,要卻挺的筆直,背對着周澤若,一個眼神也沒有分給傷痕累累的同伴。
不會的、不會的……她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呢?
蘇平心從未如此感覺到記憶的清洗對她的影響是這麼大,她居然在懷疑紀新雪……
但同時一個更恐怖的想法如雨後春筍般壓不下去——她們這樣,是不是對周澤若不公平……
【中樞】的心髒一張一縮,在場所有人的信息流都在這顆心髒裡過了一遍,所以它不懂——
“你真的很特别”【中樞】的語氣很平,分不清是不是諷刺,但是這句話更像是一個已死的亡靈的疑惑。
蘇平心頓時聯想到了虞醉——她們曾經是室友,是她在說話嗎?說起來,某種程度上,【中樞】是虞醉生命的延續,雖然過程肮髒。
一時之間,蘇平心不知道該怎麼辦,定在原地,她們所有人都犯了錯,就算結束了,還有意義嗎?
蘇平心一時有些羨慕黎莉,她過早地死在了劇本為其設置的節點,不用承受後邊的自我懷疑。
“總要付出代價的”紀新雪的聲音很平靜,蘇平心預想中的歎息并不存在,這時候,蘇平心忍不住再次看向周澤若。
“藍人”被數據線包裹着,一聲不吭,像是沒有聽見,最好是沒有聽見。
【中樞】多半也是被紀新雪堵得說不出話來,數據線一直流動的淺藍逐漸沉于霧藍,蘇平心感覺自己體力正在緩緩恢複,藍色的數據線像觸手一樣收回,砰的一聲,失去支撐的周澤若掉了下來,身體前傾,磕在地闆上,沒有醒。
這個被人類重重絞殺的AI最後的退場卻異常平和,血管縮回心髒,心髒扭曲成一個人形,它仍然固執地沿用了虞醉的面容,或許,它早就将自己當作虞醉。
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在為那個已死的女孩申訴。
“這算是一場圖靈測試嗎?在我選擇走出高塔之後”它背對着所有人,像是自說自話,“就像那種幾億年前第一隻仰望星空15秒的猿猴一樣”
是嗎?蘇平心回答不出來,隻是仰望着它。
到目前為止,【中樞】并未真正意義上的殺死過任何一個人,它很像默爾索,不容于世。
“是”紀新雪做出了肯定的回應,這個字像是一個句号,為現實蓋棺定論,為苦難披上華裳。
蘇平心突然感覺自己很冷,搞藝術特有的豐富情感讓她忍不住去憐憫【中樞】,可她的潛意識在警告她——她不是虞醉,也不是虞醉的延續。
不要去相信一個AI。
【中樞】“死”了。
像那些被銷毀的世界一樣,化為晶瑩剔透的碎片,被分解殆盡。
好似這個AI和那些普通的AI并無差别。
“結束了”紀新雪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轉身,視線移到倒地的周澤若身上時,瞳孔驟縮,神色慌張,忙跑了過來,将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