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年心情很好,是帶着開禮物的心情打開那扇門的。
可惜,屋子裡的窗大開着,苔青色的窗簾被風吹的淩亂,空氣裡幹淨清爽的肥皂味濃重,帶着點陌生的水果甜味。
他皺緊眉,将肩膀上的書包脫下來放在沙發上,客廳沒人,寇青正在在洗手間,坐在闆凳上用一個盆洗衣服,方隐年那件藍襯衫衣袖被她折疊了好幾折,長發用一根筷子低低簪着,額邊有幾縷短發跟着她在盆裡搓來搓去的動作亂晃。
滿盆子的泡沫。
方隐年的眉頭皺的更緊,擡眼瞥了眼後面的廚房,一片安詳,和他離開前一樣。
“你回來了!”寇青正低着頭咬着牙搓衣服,視線裡突然闖進一雙白闆鞋,她擡眼就看到穿着校服的方隐年正站在面前,松樹一樣,帶着點溫潤清冷的風骨。
簡直是從椅子上蹦起來沖方隐年喊。
方隐年緊皺的眉一瞬間就非常舒展,标準的微笑一瞬間在他面上浮現:“你怎麼在洗衣服?”
“我,反正沒事幹嘛,就想着把髒衣服洗洗,不好意思呀,我弄的地上不少水,一會我拖拖。”寇青手腕的泡沫水随着她撓頭的動作滑到她袖口,突然冷的她一激靈。
“怎麼輪得到你洗呢。”方隐年彎腰伸手要接過那盆水。
寇青腦子嗡的一下,有點急了,水髒兮兮的被染成了灰色,顯得特别髒,雖然第一次出現在方隐年面前确實也是很髒的模樣。
可是,主要是裡面還有她的小背心……
所以她也忙彎下身摁住水盆:“不用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
慌的一連說了三個不用。
“沒事。”方隐年力氣卻很大,輕而易舉就扯過了那盆水,連帶着摁着盆的寇青也被他往那邊拉近,腦袋幾乎是鑽進方隐年懷裡,她頭上的木筷子以一種很強勢的方式戳在了方隐年喉嚨。
寇青還在努力念叨:“不行不行行不行。”
方隐年:“……”
他别過頭,看着那盆渾濁灰色的盆,剛想伸手進去,手就被握住,一雙柔軟的濕潤的帶着肥皂香氣和因為搓衣服搓熱的一雙手。
寇青臉紅的很,急的直接握住他的手:“别急,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真的很重要,你聽我說。”
方隐年忍住大力甩開的沖動和心裡的厭惡,緩緩收回手直起身子,向後躲開寇青的木筷子:“什麼事?”
“就是方中之,我爸。”我爸這個詞對于寇青十分陌生,幾乎是咬着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的。
“我爸他進了你的房間!”寇青急中生智。
方隐年聞言面上沒什麼表情,卻果然直起身子沒再去搶着洗衣服,而是轉身往房間裡去。
寇青終于呼出一口氣,漂亮哥哥雖然瘦,力氣可真是不小,她加快速度從水裡撈出那件粉白的小背心,直接湊在水龍頭下又搓了搓,她還能感覺到臉發燙的溫度。
她手裡攥着那件背心有點犯難:“洗是洗完了,但是應該挂在哪呢?”
寇青其實沒什麼和年輕人相處的經驗,畢竟從小被扔在村裡,除了學校一群和她一樣的小屁孩,她沒什麼表哥表弟這些會來家裡的男性親戚,所以對此男女性别如此明顯的私密物品還是有點羞恥和尴尬。
她心裡盤算着,看了眼周圍,右手邊就是廁所,接着後面是廚房,她低聲嘀咕:“廁所就算了,廚房更不用想,客廳也不合适,還有哪呢?陽台!”
她說出陽台的時候點了下頭,可是陽台她知道是在方隐年屋子外面的,她小臉皺巴巴的,皺了皺鼻子。
手裡攥着的小背心的水被她擰的徹底,但還是潮濕的,手心卻特别熱,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她才拖着腳步敲響了方隐年的門:“哥哥。”
“沒鎖。”屋子裡傳來略顯低沉的聲音。
她輕輕的推開門,看到屋子裡可以說是一片狼籍,連落腳地都沒有,滿地都是被胡亂甩着的衣服和紙張,黑色的床單上堆滿了零碎的東西和作業本。
而方隐年正背對着門,面朝着窗戶,坐在一團糟的床上,看着窗外。
簡直是亂的觸目驚心,但很奇怪的,她下意識幾乎是立刻就聯想到了,是方中之把房間翻亂成這樣的,絲毫沒有把方隐年往這上面想。
因為方隐年實在是看着太幹淨也太漂亮了,那種藏污納垢的一切都和他是完全割裂的,無法聯想到一起。
寇青盡力把小背心握成一小團攥在手心,看着方隐年的背影,挺直的腰闆帶着點脆弱的味道,坐在淩亂的房間,窗戶外月色透過玻璃窗照在他摁在床上的雙手,蒼白纖細,骨節淩厲。
她感覺心被爺爺用來撣灰的雞毛撣子輕輕抽了一下,皺着眉開口:“是方中之?”
方隐年沒說話。
寇青提起褲腿,左躲右閃的避開地上的紙張和衣服走到方隐年面前。
方隐年手裡捏着一個牛皮紙的信封,黑發垂着辨不出神色。
窗外又開始下雨,來勢洶洶,一瞬間瓢潑一樣潑下來,方隐年在一片雨聲中擡起臉,月光落在他被風吹起的額頭,那枚紅痣鮮紅的像蚊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