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點錢對于她的境況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卻也聊勝于無。她準備去集市上會會“老朋友”,看看有沒有掙錢的好點子。
現在正值初秋,巴黎的早晨染上了一絲涼意。夜晚的寒氣仍停留在路邊的草叢間,露水沿着草葉的脈絡緩緩滑落,晨光透過薄霧灑下,給石闆路鍍上一層金色,卻難掩空氣中漸起的清冷。
艾米莉亞緊了緊灰色的上衣,今天她特意換上了一套咖色棉麻套裝,頭發簡單地用發帶束起,雖是中性打扮卻不失女性的優雅。
初秋的微風拂過,她加快腳步走向熟悉的香料鋪。
“早上好,艾米莉亞!”遠遠地,西奧多·杜布那張圓潤的臉便堆滿笑容。他走出店門,朝她揮着手。
“你總是這麼精神。”艾米莉亞回以微笑,語氣裡帶着幾分調侃,“讓我猜猜,現在肚子裡的‘寶寶’快滿三個月了吧?”說着,她掩嘴輕笑,目光落在西奧多微微隆起的肚腩上。
“哪裡哪裡,哈哈。寶寶還小呢,沒有這個福氣等到你給它取名字咯!”
西奧多大笑着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福的啤酒肚腩,并不在意這番打趣。
“不過說真的,今天的你倒讓我大吃一驚。”他仔細打量着她的裝扮,眯着眼半開玩笑道:“尋常見你都是連衣長裙,今日打扮像個俊俏的小夥,要是不知道你是女人身份,我都要錯認以為哪位巴黎的貴族少爺大駕光臨了!”
艾米莉亞微微揚眉,嘴角挂着一貫的從容笑意,“是嗎?那看來我今天選對衣服了。”
西奧多笑着搖頭,目光中卻帶着幾分驚歎和好奇:“真的是很少見。像你這樣穿着褲裝走在街上,還真是頭一回見到。”
在18世紀的巴黎,即便風氣逐漸開放,裙裝仍是女性優雅與身份的象征。尤其在上層社會,裙擺的繁複與繡花的精緻程度往往直接标志着家境的富裕。至于褲裝——那是屬于男性的領域。如同現代女人穿着性感的緊身衣,少見且頗具争議。
大多數女性若嘗試褲裝,往往帶着羞澀與猶豫。而艾米莉亞卻大方自然,舉手投足間透着灑脫與優雅,将原本屬于男性的服飾穿出了獨特的風度。西奧多不禁暗自驚歎,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與衆不同的女性。
艾米莉亞不動聲色地接受了他的目光審視,她倒是沒有想太多,今天穿着完全就是奔着方便掙錢工作為目的打扮的。
為了秉持一貫在西奧多面前的闊綽形象,她擡手拉了拉上衣,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語調裡帶着一貫的幽默:“噓,這是從英國帶回來的最新款,家裡人看得可緊了。我可是冒着風險喬裝出門,今天特意來找你談筆大生意的!”
說完,她微微一頓,目光落在香料攤子裡屋的方向,語氣随意又帶點期待:“怎麼樣,方便請我進去喝杯咖啡嗎?”
“當然!能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女士。”西奧多滿臉笑意,眼角的皺紋也因為喜悅更加深刻,顯然金錢的誘惑令他心情格外愉快。
“利歐,快開水,給這位尊貴的淑女煮一杯香濃的咖啡。”他說着,殷勤地将艾米莉亞迎進門。
進屋後,他又親自拿了一條柔軟的毛毯,小心翼翼地搭在木椅上,做出一個邀請的手勢:“請坐,女士。”
艾米莉亞微笑着落座,而西奧多則走到門口,探頭朝外面仔細張望了一圈,确認暫時沒有其他顧客光臨後,他輕輕将店門虛掩,轉身回到艾米莉亞對面坐下,面上一副興奮和迫不及待的樣子。
“倒也不必如此隐蔽,“艾米莉亞有些好笑的搖搖頭,對西奧多的謹慎感到無奈。
“哪裡哪裡!能和如此尊貴的女士合作,是上帝的恩賜!”西奧多趕緊擺手,臉上堆滿谄媚的笑容。
他自從第一眼見到艾米莉亞,就認定她絕非等閑之輩。那優雅的氣質、考究的穿着,無一不透露着不凡的出身,更别提她在購買東西時的從容與大方——對金錢毫不吝惜的态度,正是普通平民無法模仿的。
此外,他自幼便随父親奔波于歐洲各國做中間商,耳濡目染,對各地的語言和口音頗有些敏銳。艾米莉亞的法語雖流利,卻隐約帶着好似英國或者才穩定的美國人那邊才有的腔調,與巴黎本地人截然不同。
雖然無論哪國眼下與法國的政治關系并不算融洽,但仍有不少舊有的說英語的貴族遷居法國。而艾米莉亞方才提到衣服來源于英國,更是讓他的猜測得到了印證。
想到這裡,西奧多臉上的笑容不禁多了幾分真誠。
看出西奧多似乎誤會了她的身份,艾米莉亞并沒有打算澄清。她明白,對于像杜布先生這樣精明的商人而言,隻有利益才能驅使他投入真心。
正因如此,這種誤會反倒成了鞏固利益關系的絕佳工具。西奧多·杜布在選品和經銷方面是個行家,與這樣的夥伴合作,能夠為她的計劃提供更廣闊的舞台。
隻要利益一緻,她相信,這段合作關系必定會長久穩固。
作為來自未來的旅行者,艾米莉亞最珍貴的财富便是超越時代幾百年的智慧與眼界。
在這個時代,軍火交易和香料買賣是上層階級之間最為流通的兩大生意。然而她并不希望自己成為類似奧本海默那樣,成為戰争規模擴展的推動者。
所以,艾米莉亞把目光瞄準到了香料香水這個行業。她所掌握的現代化學制法,無疑是這片土地從未見過的奇迹;同時,自己也可借此便利與格雷諾的交易。
此時此刻,室内彌漫着咖啡的香氣,熱氣從杯沿緩緩升騰,盤旋在兩人之間。
在她向西奧多詳細闡述香水商業計劃時,西奧多的臉上因興奮得有些發紅。見此,艾米莉亞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絲淡笑。
【注釋:羅伯特·奧本海默,20世紀美國物理學家,被稱為“原子彈之父”。他主導了曼哈頓計劃,成功研制出第一顆原子彈。盡管這項技術幫助美國在二戰中取得了勝利,奧本海默卻深感内疚,他意識到自己發明的武器不僅加劇了戰争的殘酷,也帶來了無法預料的後果。戰後,奧本海默對核武器的參與心生悔意,并為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感到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