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爾先生可憐他的身世，便收他做了義子。氣運、才能都不輸上層貴族公子，除了體格相貌粗犷些，若沃克小姐你滿意，才子配佳人，這樁婚事倒也算門當戶對。”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字字清晰，如同闡述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艾米莉亞的眉頭幾乎瞬間擰緊。

她猛地擡頭，目光裡寫滿嫌棄，似乎難以置信這句話竟然會從格雷諾口中說出來。

“算我求你了，别再跟我提這個什麼洛朗先生。”她語氣僵硬，簡直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了這句話。

她實在受夠了這個沒臉沒皮的男人！

她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試圖壓下湧上來的怒火，語速快得宣洩情緒：“他就是個自來熟的瘋狗，根本沒有半點與人交往的邊界感！我去那個什麼破餐廳吃飯，簡直是我做過最愚蠢的決定！

不行，明天一早，我就去店裡讓利歐派人把那些賠禮全部送回去。”

她越說越氣，甚至沒有注意到格雷諾的神情變化。

“說起來，也有些時日沒去店裡了……西奧多之前還問過我裝修的風格，正好明天一起去看看，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了……”她喃喃自語，像是終于找到了情緒的宣洩口。

格雷諾靜靜地聽着她的絮絮叨叨，嘴角的弧度卻一點一點擴大。

他很少見到艾米莉□□緒失控的時候。

就連當年第一次看到她殺人，她都表現得出奇地冷靜，如同一個精密計算過的機器，溫柔友善的微笑仿佛被人用刀子刻在了臉上，始終不曾有絲毫裂縫。

可如今，她卻像個被徹底惹怒的少女，一邊皺眉吐槽，一邊惱火地來回踱步，滿臉嫌棄地咒罵着雅各·洛朗。

格雷諾低低笑了一聲。

那笑意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着，嘴角越咧越大，最終幾乎半張臉都被那抹詭異而扭曲的笑意填滿。

“……時辰不早了，格雷諾，你該——”

離開了。

艾米莉亞的聲音戛然而止，未出口的法語單詞哽在喉嚨裡，望着格雷諾嘴角那抹詭異的笑，她忽然感到一股寒意順着脊椎蔓延開來。

現在正值三更半夜，四周一片死寂。

想象一下，如果你的門口站着這樣一個人——除了嘴角笑得詭異得超出常人理解的範圍外，其他地方，如眼神，卻毫無情緒波動，就這樣直勾勾地盯着你看，你會怎麼辦？

艾米莉亞的反應是——

“ 啪！”

毫不猶豫，一記清脆的巴掌甩了過去。

“格雷諾，不會笑就别笑！大半夜的，别站在别人家門口發瘋！”

力道之大，震得她掌心微微泛紅，刺痛的觸感提醒她方才的舉動并非錯覺。她懶得再看面前這個瘋子一眼，皺着眉甩了甩手，語氣透着徹頭徹尾的不耐煩：“我要睡覺了，明天見！”

話落，砰地一聲，她利落地關上門，将所有怪異的氛圍一并隔絕在外。

門外，夜風輕輕拂過，卷起街道角落裡零落的枯葉。

“呵~”

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的格雷諾卻絲毫不見惱怒，反倒眉眼彎起，他擡起那隻空閑的手，緩緩揉了揉被打痛的臉頰，低低笑了出來。

月光穿透浮動的雲層，慘白的光輝灑落，将他瘦長的身影映照在古老的石闆路上，一步步，緩緩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