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營造良好的療養環境，醫院通常會在建造時引入大量植物。哥譚總醫院選擇的道旁樹是紅槲栎，入秋後，枝葉就由新綠蛻變為鮮豔的火彩。

日光從枝頭流轉至行人的發梢，燦燦的金，透着一點微醺般的橘紅。像是十年前，哥譚的黃金時代，每一場似曾相識、紙醉金迷的宴會從窗棂中流瀉而出的燈火，食物、酒水、裝飾花卉與客人衣角的香氣混合成一種甜蜜而糜爛的氣息。

小孩子不被允許加入大人的場合，他們另有充斥着糕點和遊戲的去處可以盡情玩耍。提姆對這些不怎麼感興趣，他更習慣待在少有人來的休息室裡，伴着皮革和油墨的氣味度過一個又一個夜晚。有時候，另一個角落會傳來輕微的呼吸和翻頁聲。

直到休息室的大門被拉開，喧嚣擠入這個小小的、安靜的角落，年輕的父親提前從宴會中脫身，語氣輕柔含笑：覺得愉快嗎？玩得開心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們該回家了。甜心。小南瓜。小蜜糖。小淑女。寶貝。……無論哪一個稱呼，緊接着就是：和你的朋友道個别吧。

于是，那個穿着公主裙、肌膚像雪一樣蒼白的女孩從書頁後露出綠寶石般的眼眸，聲音因虛弱而顯得格外輕細：再見，下次見。提姆。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他們那時都不算朋友。提姆想，他們沒有一起做過遊戲，沒有牽過手，沒有坐過同一張沙發，甚至沒有交換過名字，對話僅限于道别的時刻……他們隻是默契地在同一個空間裡各自閱讀、發呆、思考，同時，沒有否認過他們是朋友。

于是他回答，再見，下次見。伊莉斯。

*

“提姆？提摩西？提寶——？”

呼喚他的聲音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提姆睜開眼睛，站在他面前的女孩面頰和嘴唇透着健康的紅潤，和小時候說話都費勁的樣子判若兩人。光線落進那雙湖綠色的眼瞳，讓虹膜的色彩都變淺了幾分，顯得格外真實，靈動，生機勃勃。

他花費了兩秒的時間才反應過來，不由驚愕：“我睡着了嗎？”

“睡得很香。”伊莉斯說。

他們肩并肩地坐在同一張長椅上，發間鑲着從樹隙間落下的光斑。周圍很安靜，隻有紅槲栎的枝葉摩擦發出的簌簌聲響。她擡手打了個哈欠，指上的銀戒反射出細小的光亮，表情像是在說“這種天氣睡着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可對于紅羅賓而言太過反常。

他沒有說出口。人工湖的水面漾着細碎的金光，撲面而來的風是暖融融的，于是連他的思維仿佛也被裹成了一團棉花糖，輕飄飄，熏熏然，被陽光曬得微微發燙。他們在這個令人犯困的午後漫無邊際地閑聊，話題輕松而瑣碎，偶爾沉默也不覺得尴尬，就像曾經的那些夜晚。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卻出于一種莫名的執拗不願意睡過去。身邊的女孩語氣無奈地說她又不會跑，睡着也沒關系的。

——真的嗎？

當然。女孩說。等你醒來，我們就會再見。

說謊。在意識陷入黑暗的刹那，小提摩西想，我們根本就沒有再見過面。

*

外觀猶如蠟筆繪制的建築物在你周圍七零八落，墨水塗黑的天空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原本貼在半空中、長着深紅眼睛的簡筆畫月亮被數支紅色的光槍釘在地面，奄奄一息，細碎的光粒從軀體上無數穿刺的痕迹中飄出。

你捧着從牢籠裡摔出來的紅色小鳥翻來覆去地檢查，得出沒有受傷的結論後松了口氣。

丘比端坐在廢墟中，說：“确認夢魇消滅，預計領域将在120秒後消失。”

“了解。”

裙擺和飾物化作光輝，在一瞬間收斂成左手中指上樸素的銀戒，你解除了變身狀态。

你是一名魔法少女。

美漫世界事故頻發，大都會是其中翹楚。六年前，被壓在廢墟底下的你和丘比達成了合作關系，成為本世界唯一和它契約的倒黴蛋。

這個世界沒有魔女和魔獸，卻有另一種需要你應對的怪物——夢魇（Nightmare）。

夢魇是本宇宙的特産，無形無質，會本能地追逐人類的靈魂。聽起來很像魔女的異世界同位體，可夢魇比魔女要弱，或者說，因為本宇宙的“現實”地基格外牢固，導緻夢魇的表現弱于魔女。

大部分時候，身體是靈魂天然的保護殼，疲憊和虛弱狀态會導緻人體與靈魂的連接變得不那麼緊密，這就成了夢魇心儀的獵物。夢魇将目标的靈魂拖出身體并壓縮，放置在自己的領域之中——就像蜘蛛吐絲将獵物包裹成繭，侵蝕靈魂的保護層，使外殼溶解，露出可以一口吃掉的核心。普通人在夢魇的領域裡超過半小時就會被侵蝕，靈魂的防護最多支撐七天就會被全數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