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甯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随意叮囑了蕭淮之幾句便打道回府。
近幾日的蘇府事多,顧不得管她有沒有好好禁閉,她便樂得三天兩頭的往南街跑,和蕭淮之也逐漸熟稔起來。
蕭淮之比起以前好像和煦許多,又或許這才是原本的蕭淮之,一個神采奕奕的少年郎。
能得到這個結果蘇以甯便也覺得很值得,至少她知道了世上之事并非早有定奪,隻要肯孤注一擲的去拼,前世的悲劇總能扭轉。
梅雨季節的京城總是絲雨綿綿,蘇護近日為了安撫林菀,沒空管束褚玉院的人,蘇以甯便在一個細雨天再次從溜出。
到了雲來客棧内,她熟練地扣響房門,房間内是淡淡的檀木香,混着一絲若有似無的草藥香味,兩人坐在桌子的兩端。
重活一次,蘇以甯在蕭淮之身上感受到了“知己”的感覺,又或許是因為蕭淮之涵養過于好,所以無論蘇以甯說些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他都能一一接上。
蘇以甯說想學騎馬,蕭淮之便誇她好學,蘇以甯說從前最讨厭在夫子那上課,蕭淮之誇她坦率。
就連蘇以甯說自己幼時和兄長一起翻牆、爬樹、掏鳥窩,這人也能面不改色的接下,誠然表示自己沒有翻過牆、爬過樹、更沒有掏過鳥窩,希望有朝一日腿腳方便了,能去同她學習翻牆爬樹。
總之不管她說什麼,這人都好似不會拒絕,不會批評似的,哪怕蘇以甯說的話在正常人眼裡都是姑娘家大不諱的事,他也有本事言笑晏晏的認同她,并且看起來很真誠的樣子。
蘇以甯覺得有趣,又想起家中那盤不甚好吃的桃花糕,便想試試這人是不是真的轉性成了鹌鹑,不會拒絕人。
她突然笑眯眯的,語調上揚,軟綿綿的喚着。
“蕭兄——”
“下次我來這時給你帶些梅子酒吧?我知道南街有一家酒肆,他家的酒十分正宗,十裡八鄉都喜歡去他那買酒。”
“還有小番茄,我自己種的!就是西域的那種紅果子,我一并帶來,紅通通的果子配上梅子酒肯定很香!”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笑起來的樣子像極了在打算盤的小狐狸,霹靂吧啦的算盤珠子直響,好似心中盤算着什麼事,帶有圖謀般不懷好意的開始撒嬌,獻好。
蕭淮之也不戳穿,微笑着順着她的話往下說:“榮幸之至——隻是不知我能準備些什麼?”
果然,蘇以甯眼睛一亮,道:“有酒有果子,要是再來些蕭兄親手做的吃食就更好了。”
她看起來胸有成竹,甚至都沒有問蕭淮之是否會做菜,可這一次蕭淮之沒有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樣笑着應下。
“這......”
蕭淮之遲疑了。
最終他還是拒絕:“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對膳食方面并不精通,甚至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空氣中安靜了一瞬間,蘇以甯驚訝極了。
蘇以甯問道:“你不會做飯?”
可,蕭淮之怎麼不會做飯呢?他做的飯跟自己的口味格外相符,所以蘇以甯極其喜歡來這裡蹭飯,隻不過蕭淮之也不是每次都會給她做,大多都是被磨得沒有脾氣了才做一次。
現在面前這個變得好說話了的蕭淮之卻說膳食方面并不精通......
他看起來也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蘇以甯總感覺哪裡不對,恍惚間她記起蕭淮之從前第一次拗不過自己時,親自下廚去煮了碗清湯寡水的面,面有些粘在一起,其中還擱了許多蘇以甯不愛吃的燴頭。
是到了後來,具體哪一次開始蘇以甯已經記不清了,有印象時蕭淮之做出的飯菜已經是可口的,總會給她多放些辣子,并且不管菜多菜少雷打不動的必有一道甜品,桃花糕、梨花酥、各種冰酪,總是換着花樣在做。
那都是後來的事,在蕭淮之還沒有精确把控到她的喜好時,在自己第一次跟家中吵架,父親斥責她不肯讓着林菀就滾出蘇府時,她來到了蕭淮之這。
她掉着眼淚說自己餓,正巧是那天正巧蕭淮之的生辰,雖然她是很後來才得知他的生辰,但在當年不知情時,作為壽星的蕭淮之因為拗不過她,進了東廚忙活了好一會,端上來兩碗小面。
蘇以甯挑剔味道太淡、摸樣太單調。更以為蕭淮之故意的,發了好一通脾氣。
但是蕭淮之什麼都沒說,他隻是默默地捧着自己那碗湯面,将糊在一起的面條挑開、再吃掉。
可蘇以甯呢,她嫌棄那碗面,直到面徹底坨在一起也沒有吃。
她當時本就心情不好,又以為那時的蕭淮之是氣自己煩人,故意做這種面糊弄她。
但現在看來還有一種可能......
就是當時的蕭淮之是人生第一次下廚,所以他也是一點點摸索着,嘗試着在做,奈何首輪嘗試經驗不足,所以費了許久的時間也隻做出來兩碗沒煮開的面。
蕭淮之沒說,她也沒問,她當時甚至還嫌棄那面難吃。
她居然嫌棄那碗面難吃!
沒有人記得他的生辰,親自下廚做的兩碗面被她那樣嫌棄,那時的蕭淮之在看着完全坨了的面時,心裡又在想些什麼呢?
蘇以甯心中突然有些酸楚,這種隔了整整一世才恍然察覺,原來從前以為的沒心沒肺的狼崽子其實對自己很好,隻是自己一顆心從來沒裝過他,所以不曾察覺到對方埋在暗處的好,甚至踐踏過,嫌棄過對方的真心。
“你怎麼了?”蕭淮之擡眼望去,少女臉上的落寞懊悔被他盡收眼底。
“沒事兒,估計是雨天悶的。”蘇以甯雖是笑着,看起來還是有些心不在焉。
蕭淮之垂眸思索片刻,随後再房間抽屜中翻找起來。
“你要找什麼呀?你坐着,我幫你找吧。”
“不用。”
蕭淮之淡聲拒絕着,他的右腿走起來還有些費力,動作遲緩又堅定地從櫃子屜中拿出一個木匣子。
“這個,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