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小桑群撓了撓頭,看着年年呆呆的樣子,又想吓他,“說不定哪天就砰——的一聲掉下來了!”
然而年年沒有被吓到,反而堅定地搖了搖頭:“年年不矮,阿君羊累的時候,換年年保護你。”
橫行霸道慣了,第一次有父母以外的人說要保護他,小桑群有些驚訝,伸手捏了捏年年軟軟的臉蛋:“你軟軟的,怎麼保護别人?”
年年伸出手,緊緊地抱住小桑群:“就像這樣,塑料袋也是這樣保護小零食的。”
啊,零食。
小桑群想起自己灑了一地的零嘴們,有點心疼,但懷裡有個更叫人心疼的,好吧,算了算了。
兩個小蛋糕抱着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分開去把地面收拾幹淨。
小零食掉得滿地都是,年年甚至要爬到桌子底下去撿。好不容易收拾好,兩人都有點流汗。
年年擡起胳膊想要擦一擦額頭,但手舉到半空又放了下去。
小桑群:“怎麼了?”
“頭上有阿君羊的親親獎勵,”年年頂着腦門上的薄汗,說,“不能擦掉。”
小桑群愣了愣,走過來幫他擦掉汗,然後又補了一個親親。
“擦掉也沒關系,”小桑群拍拍年年的小腦袋,“可以找我補上去。”
年年紅着臉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下課鈴聲響了。老師一臉嚴肅地來到教室,對手拉手的兩個小搗蛋鬼說:“桑群小朋友,待會兒你媽媽親自來接你,不要亂跑。”
媽媽?
平時都是阿姨送他回家,今天怎麼變成媽媽了?
老師接着說:“你下午打了小壯,他媽媽很生氣,要跟你媽媽談一談。你也是,老師說了多少遍不要随便打人……”
“他跟他媽媽告狀了?”小桑群擰着眉,“是他先把年年推倒在地上,怎麼可以大鵝先告狀!”
老師:“……是惡人先告狀。”
年年鼓起勇氣站出來:“老師,确實是小壯先推我的。他說我做錯了他的餡餅,但是我說我明明沒有做錯,他就很生氣地推我。”
小桑群補充道:“年年就是沒有做錯,我都聽到了,小壯他就是故意的!”
老師有點頭疼,這倆孩子下午怎麼不早點講清楚:“那小壯說你把他按在地上打,又是怎麼回事?”
“我想把他按在地上,讓年年打回去,”小桑群哼了一聲,“膽小鬼年年不敢打,那我就幫他打。”
年年悄悄拉了拉小桑群的手,怎麼可以在老師面前說自己的壞話!
看着如膠似漆的兩塊小黏糕,老師歎了口氣:“好吧,我會再去跟家長們講清楚的。年年,阿姨先去送剛才下課排好隊的小朋友,要晚一點才能回來送你,所以你們都好好待在教室裡,不要亂跑,知道嗎?”
兩個小朋友異口同聲:“知道啦——”
既然不着急回家,小桑群讓年年把團團拿出來,放到桌子上,然後自己躲在玩偶後面。
年年其實早就知道團團不會說話,都是阿君羊在哄他,但他們誰也沒有拆穿這個拙劣的把戲,假裝團團真的是能跟他們對話的夥伴。
“我已經從勇士大人那裡知道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團團張着胳膊——實際上是小桑群在操控——說,“勇敢表達的年年特别棒!給你一個熊抱!”
年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過去抱住了團團:“謝謝你,團團。”
團團哈哈大笑:“年年真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
小桑群探頭出來:“就謝謝它?沒了?”
年年捂嘴笑:“也謝謝阿君羊哥哥!”
這還差不多,小桑群縮回去,繼續粗着聲音:“等這周末把本熊肚子上的洞補好,年年就能躺上來睡覺了。”
“哇,”年年驚喜,“真的可以嗎?”
“當然,”團團驕傲地說,“我的肚肚裡有很多棉花,就像躺在棉花雲朵糖上一樣舒服。”
“棉花雲朵糖是什麼?”
團團:“一種隻有在天上才能吃到的糖果,比阮年年還要軟。”
“啊?”年年問,“地上吃不到嗎?”
團團:“吃不到。天上有個地方叫天堂,在那裡才能吃到。”
年年似懂非懂:“那年年得努力長大,和阿君羊一起去天堂吃糖。”
“哎呦,這就約定好下輩子了嗎?”
一道明快好聽的陌生女聲響起,打扮時髦又不失優雅的女人從教室門外走進來,笑着打趣兩個小朋友。
小桑群眼睛一亮:“媽媽!”
年年也看了過去。
那就是阿君羊的媽媽嗎?好漂亮哦,不像是煮飯特别好吃的樣子,但給人感覺非常親切。
“小壞蛋,又讓你媽媽被老師教訓,”桑母彈了小桑群一個腦瓜崩,然後轉向年年,“沒想到這小子還能交到願意維護的朋友,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呀?”
年年有點緊張:“我、我叫阮不年……不對,是阮、阮年……”
小桑群在旁邊說:“他叫阮年年啦。”
年年趕緊搖頭:“不是不是,是阮牧年……”
欸,念對了。
桑母把自家小孩推遠了一點:“你不要搗蛋,影響我們說話。”
“是年年呀,”桑母轉頭,對年年非常溫柔可人地笑了出來,“真可愛。桑群這小子平時有沒有欺負你啊?你要是受了委屈千萬要告訴阿姨,阿姨幫你揍他!”
“沒有沒有,”不能讓阿君羊挨揍,年年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說,“阿君羊很好的,對年年很好。”
桑母挑了挑眉:“阿君羊?”
“就是我,”小桑群又湊過來,“我現在就叫阿君羊,媽媽也要跟着叫,知道嗎?”
桑母默讀了幾遍,想到是哪兩個字後忍不住笑了。
“好呢,”她摸了摸兩個小甜糕的腦袋,問,“那年年着急回家嗎?要不要來阿君羊家裡玩呀?”
诶?
本來計劃周末去小桑群家的兩個小朋友都愣了愣,年年很心動,但不得不說:“老師說,阿姨晚一點會來送我回家……”
桑母:“你可以打個電話問問家裡的意見呀,阿姨借你。”
年年怔了怔,小桑群在一旁沖他點頭,他猶豫着道:“我……我不記得号碼了,我去問問老師吧。”
其實他一直記得爸爸媽媽的電話,隻是沒有一次接通。舅媽不喜歡被打擾,有什麼事老師會說,他也就沒去記舅媽家的電話了。
老師幫他聯系了舅媽,年年不知道怎麼說,最後是桑母幫他跟舅媽溝通完,然後笑着告訴兩個孩子:“年年可以來我們家玩啦。”
“太好啦!”
小桑群高興地拉住年年的手,年年也低着頭笑。
這是他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候,年年第一次見到小桑群說的大電視、機器人和更多沒聽過的新奇東西。阿君羊的爸爸媽媽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們笑着、打趣着,在寬敞明亮的餐廳裡共進晚餐。
桑母說,年年今晚可以住在家裡,明天一起去學校。
于是,年年第一次換上了全新的鵝黃太陽睡衣,也是第一次在睡覺的時候,懷裡不是沉默寡言的小熊玩偶,而是另一個同樣溫熱的身體。
這同樣也是桑群迄今為止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美滿的家庭、明理的師長,還有知心相交的好朋友。
童年的色彩是清透明麗的淺綠色,天空永遠蔚藍,小鳥永遠歡啼。
父母在朦胧的光線裡笑着,老師和阿姨還是忍不住對他搖起頭,身後總是跟着一條小尾巴,後來成了他牽在手裡的好朋友。
真是難得的美夢啊。
……夢?
逐漸意識到什麼,桑群慢慢睜開眼,初升的曦光從窗簾的縫隙間鑽出,爬到地闆上,屋内光線微亮。
鎖骨處仿佛還留有濕潤的觸感,懷裡卻早已空空如也。
他揉了揉眼睛下床,經過客廳,聽見廚房裡傳來輕響。
十七歲的年年唇紅齒白,一雙明眸笑意盎然,腰間系着圍裙,從門内探出半身跟他打招呼。
“早啊,早餐快好啦。”
褪色的美夢幻影徹底消散,桑群站在晨光裡,眼前是這些年唯一沒有變過的人。
然後他笑了笑,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