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阮牧年捏着小組名單表,看着走廊邊蔥郁的樹冠,長長地歎了口氣。
真是個苦差事啊。
班主任很會看人,輔導桑群的難度不止一星半點,對此他深有體會。
有一點倒是說錯了。
桑群初中的成績也很爛。
隻是初三那年,下學期,他追在桑群後面給他補習,才堪堪把某人拉上岸。
看着表上自己名字後面的格子,想到不久之後那裡會填上桑群的名字,阮牧年又想歎氣了。
努力裝了這麼多年不熟,結果沒逃過班主任按頭撮合。
回去路上還遇到了程抒晴,得知對方也被按頭組隊帶班上的倒數學渣,心情稍微有些平衡了。
貼名單的時候,劉嘉湊過來:“牧年,這是什麼?”
“班主任選的小組組長,”阮牧年撕掉塑料膠帶,說,“來挑選你的心動組長。”
劉嘉樂了:“那我鐵定選你啊!”
阮牧年點頭:“OK。”
學委也湊過來:“那我呢那我呢?一哥求帶飛。”
“你不行,”阮牧年按着紙跟牆縫對齊,半眯着眼說,“你也是組長。”
“唉,真遺憾。”
“我行不?”體委搭着劉嘉的肩膀,一對粗眉飛挑,“我那成績肯定當不了組長,我也想抱一哥大腿嘿嘿。”
“不好意思,”終于貼完了,阮牧年直起腰,搖了搖頭,“人滿了。”
體委愣了愣:“一組多少人啊?”
“5個人,一共分了10組,”阮牧年解釋道,“咱們班48人,所以班主任說我這組三個人就可以了。”
劉嘉算了算:“嘿,那我很幸運啊,正好搶了最後一個位置……那還有一個人是誰?”
阮牧年:“是……”
一旁響起熟悉的冷冽嗓音:“讓讓。”
桑群剛上完廁所回來,就發現教室後面圍着一堆人,不知道在幹嘛,阮牧年站在正中間。
看物代表演雜耍嗎?
他納悶道:“堵這幹什麼。”
擋住他回座位的路的正是劉嘉,意識到這一點後,前桌同學飛快閃腰讓開,不敢随意招惹這位爺。
誰知旁邊的阮牧年開口:“桑群。”
沒事找事幹嘛啊,劉嘉吓了一跳,又聽阮牧年說:“沒什麼意見的話,我就把名字寫上去了。”
什麼啊,還沒說最後一個人是誰呢……劉嘉慢跑一圈的反射弧突然咣地彈回來,等等,阮牧年剛剛的話被打斷了,連起來就是……
那還有一個人是誰?
是……桑群。
劉嘉:“……”
留前桌在原地獨自淩亂,阮牧年從自己桌上撈了一根筆,回到後牆,弓腰在自己名字後面端正地寫下兩個字。
桑群。
寫完後,還回頭又問了一句:“現在想退出還來得及。”
自從開學第一天在桑群面前當過一次顯眼包,劉嘉就有點怕這位六爺,能繞道就繞道,眼下卻要跟對方同組學習。
體委在一旁悄聲說:“小嘉兒,你要是不敢,可以把好位置留給兄弟。”
“什、什麼不敢,”劉嘉挺起腰闆,“我可是要跟着牧年好好逆襲,到時候羨慕哭你們幾個的。牧年,你寫吧,我都可以。”
阮牧年抿唇笑了笑:“好呢,加油啊。”
“啧,”撿不到漏,體委轉頭湊到學委那裡,“學委大人,您這有沒有空位呢……”
聽了後面一通對話,桑群坐在座位上,等阮牧年落座後,問:“搞什麼。”
劉嘉條件反射開始緊張,阮牧年平靜地告訴他班主任的安排,以及月考需要好好考的艱巨任務。
“總之,咱們現在就是組員了,”劉嘉小心翼翼地打圓場,生怕哪句不對後座兩個打起來,“方便透個底嗎,牧年,你上次物理考多少啊?”
阮牧年:“96,你呢?”
“這麼高,”劉嘉深吸一口氣,“我才72,撿漏了幾分,不然就要在及格線邊緣徘徊了。”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轉向桑群。
桑群:“……?”
劉嘉問:“你呢,六……呃桑群?”
桑群:“……6。”
差點脫口而出一聲“六爺”,好像把對方惹怒了,怎麼辦怎麼辦,劉嘉冒汗找補道:“呃,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
桑群疑惑:“不是哪個意思?”
“就、就……”
倒是阮牧年來了一句:“你怎麼好意思選理科呢?”
怎麼突然攻擊起對方來了?劉嘉驚恐,就聽見另一位開了口:“96很高貴嗎?”
诶?
“多了90分呢,對你來說夠高貴了。”
“……我隻是睡着了。”
劉嘉眨了眨眼,等等,原來六爺那句“6”不是在嘲諷自己,而是他期末考物理真的隻考了6分嗎?
難怪班主任要重點關注。
阮牧年歎了口氣,從桌肚裡翻出物理課本,丢到桑群桌面上。
“總之,先把基礎補上來吧,”他靠在椅背上,微仰着脖子清點,“筆記補全,作業跟上,錯題整理好……”
桑群捏起來自同桌的饋贈,不愧是阮牧年,開學沒幾天,課本邊角已經皺起來了。雖然有其認真學習的緣故,但桑群覺得更大原因還得是他那詭異的牛勁,連紙張都不放過。
“别亂扔東西。”整好桌上歪掉的書本,桑群警告道。
阮牧年置若罔聞。
又這樣,桑群無語,把他的課本塞進抽屜,想了想,怕哪天忘帶某人寫不了作業,最後不情不願地收進了書包裡。
阮牧年忽然偏頭,目光與他相接,裡面燦燦碎着陽光,沒有什麼特别的情緒,眼尾微眯,是很客套的假笑。
“以後要多請教啊,”阮牧年伸出左手到他面前,說,“同桌。”
桑群坐在原地,雙手插兜,沒有要跟他握手的意思。
被那雙眼盯了許久,桑群才開尊口:“哦。”
有回應就行,阮牧年收回手,繼續寫作業。
餘光總能瞥見旁邊人挺直的腰背,桑群别過臉,窗外的陽光不知何時強盛起來,樹影間斑斑點點。
在外人面前,阮牧年不願意跟他走得太近。一開始會覺得難受,後來漸漸猜到他的用意,不适慢慢轉化成無奈,遷就着便成了常态。
也是在這些刻意隔開的距離裡,他發現自己能認識到另一個阮牧年。一個被大衆目光包圍起來的,阮牧年。
陽光帥氣,開朗自信,但又遠不止如此。總是恰到好處地把握情緒表達,總是适時引導話題走向,總是在擅長的領域閃閃發光,而他偶爾垂下來的眼角,居然能看出淩厲的痕迹。
桑群經常在這時恍然想起,其實阮牧年才是哥哥,隻是因為缺愛賴着自己幾年,不是一直那麼可憐可欺。
小豆丁總會長大,而阮牧年永遠會比他先一步長大。
等眼界開闊,他視野裡的萬千世界還能看得見阿君羊的身影嗎。
桑群的眼睛眨了眨,有什麼東西打斷了他飄遠的思緒。
前桌半扭着身子,向他遞出一本類似練習冊的東西。
“這是我上學期買多的課外教材,全新的,一個字沒動,”劉嘉看着他,小聲說,“桑哥,你放心做,加油。”
桑群:“……”
這一個兩個的都怎麼回事?
不知道的以為他明天就要上高考考場了。
殊不知劉嘉内心也在憐愛他。
太慘了六爺,6分真不是随随便便能考出來的成績,而他還要承受這份榮耀帶來的壓力,在老師和課代表的監視下親手碾碎自己的驕傲。
不要被他們看扁了,奮鬥吧六爺!拿着他的垃……不是,他多出的寶典,一路厮殺到物理之巅吧!
前桌的目光仿佛燃着一團火,熾熱非常。
……也莫名其妙。
感覺自己這裡要變成垃圾回收站了,桑群把練習冊放進抽屜,拉着張臉:“哦。”
早就習慣了六爺冷淡的做派,沒想到對方真的願意收下他的垃……呸,寶典,劉嘉有些感動,也沒那麼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