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次是個情報任務,要去探一探梁家家主的暗室,不會很輕松,小瑞你要小心了。”宋嬰也往臉上扣了一張面具,是一隻紅眼貓的樣子。
外面徹底黑下來,一輪彎月被星星環繞着,在雲霧中若隐若現。
李瑞等人在黑暗中穿梭着,房瓦被踩的哒哒響。
“李瑞,别玩了,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們在做任務嗎?輕點跑,要不你就去房脊上。”陸西山聽到身後清脆的聲音,實在不明白李瑞腦子裡都是什麼。
李瑞後半程就這樣在各式各樣的房脊上跳來跳去的,感覺在玩躲避遊戲。
宋嬰回頭看到李瑞玩的不亦樂乎的樣子,輕笑了一聲,腳尖輕點飛檐,飛到另一處房頂“再加快點速度吧,雲快散了,今晚的月亮很亮。”
李瑞馬上加快躲避。
李瑞看着前面兩個人飄飛的長發突然說“好大的風,我想放風筝了。”
陸西山不客氣地開口“再大的風對你也沒用,你又放不來風筝。”
李瑞一聽就氣地狠狠一跳,蹦的老高指着陸西山兇起來“屁,分樓裡比放風筝我可是第一!你都從來沒放過我過。”
陸西山哼了一聲“你怎麼赢了心裡沒點數嗎?我們都用的棉線,你到好,用的小嬰哥的内力絲線,沒風也上百丈高,誰放的過你?真好意思說。”
“啧,人不行别怪路不平。”
“就知道學小嬰哥講話。”
“我是在學宋嬰他娘講話,算了,不想和你說話了,走開。”
宋嬰拉過因為沒看路差點撞上煙囪的李瑞,真真的說“小瑞很厲害,小西你别亂說。”
陸西山馬上認錯 “對不起,我錯了。”轉頭又說“回去你可别求着我給你做風筝。”
李瑞很高傲地說“誰求你,誰是狗!”
陸西山看着李瑞,知道他一會兒馬上就會變狗,李瑞就是一個很喜歡耍賴的人,在分樓的時候他就發現了,筝賽的時候就作弊,被發現了,抱着獎品就一溜煙跑遠了。
同學和夫子都笑着看着李瑞做賊心虛時不時回頭的背影,喊一聲小心别摔倒了,馬上就摔倒了,不過爬起來的速度也很快,像是在地上彈起來的彈簧一樣。
這些人的笑聲更大了,沒人真的覺得生氣,除了拿了第二名的他當時是真的氣的跳腳了,追殺了李瑞半個練武場,踹了他好幾下屁股。
李瑞一邊喊疼喊認錯,一邊抱着獎品跑地更快了……
陸西山收回了思緒,看着突然開始翻跟頭的李瑞,嘴裡還說什麼着看我十個筋鬥,直接十萬八千裡,幹什麼玩意…
陸西山看不懂地盯着看。
在不知道躍過多少個房屋後,宋嬰擡起了手,示意他們停下,這裡他已經來過很多很多次,已經完全摸清楚了。
“前面那座大宅就是梁府了,要跟緊我,一切小心,不要亂碰任何東西。”
李瑞認真點頭。
“李瑞!誰讓你進後廚偷鴨血的?!”陸西山本來跟着宋嬰躲進後廚,轉眼看到李瑞手裡的一盤鴨血,氣的想把鴨血蓋他腦袋上!
“我不吃我就看看也不行嗎?”李瑞放下那盤鴨血,心虛的摸了摸面具。
“不行!”陸西山一把抓過李瑞的手,把他緊緊放在身旁,他要是一個不小心碰倒什麼,發出聲響,那可就麻煩了。
這梁府的守衛密集到古怪,走兩步就有一波守衛路過,可謂是密不透風,一看就很可疑。
宋嬰緊緊盯着外面,等到這波守衛過去,他比了個手勢,走。
他們就這樣鑽着這座巨大蜘蛛網的空子,慢慢接近它的中心。
李瑞看到宋嬰手裡有像蛛絲一樣輕飄飄的絲線。突然,這絲線向上蜿蜒着飄了起來,伸向房頂。
嗯?什麼味道?李瑞筆尖聳動,聞到有一股香味,硬要說的話,像他之前吃的鴨血。
在他嘴裡,鴨血的味道已經改變了,不是人吃到的味道,而是一種香甜的口感。
是之前後廚鴨血的味道沾到身上還沒散嗎?
還沒等他想明白,陸西山就拉着他飛到房頂上了,房頂上還站的兩個人,是守衛。
李瑞拉着路西山的手就想往下跳,我嘞個大守衛在看着他們啊!
“小瑞沒事的,别害怕,你仔細看。”宋嬰 攤開手。
宋嬰的纖細修長的手指上纏着幾條絲線,連向……
李瑞順着那條絲線,看向了那兩個守衛,剛剛太緊張了沒仔細看,現在才發現,那兩個守衛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宋嬰解釋完了就蹲在了一處,開始扒瓦片,“快來幫忙,我現在還不是很熟練,控制不了他們多久,要是外面的守衛發現異樣,會很麻煩的。”
陸西山已經在幫忙了,李瑞還在看那兩個守衛,本來還想湊近點看的,聽到宋嬰的話,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宋嬰掏出一個管狀的東西,對着洞往裡面吹了一口氣。
他們跳下去之前,叮囑李瑞好好呆在上面不要亂走,等他們一會叫他再下來。
李瑞頓了一會兒才緩緩點頭,正想去看看那邊的守衛,卻被宋嬰攔住了。
“小瑞,别亂走,就趴在這,不然會被發現的。”宋嬰拉住了李瑞的手,看到李瑞乖乖點頭,他摸了摸李瑞的頭,臉旁被風吹起的黑發絲像是白面具上的裂縫。
宋嬰扭頭,發絲被吹開,面具上的裂縫消失了,他手一撐跳進了那個洞裡,陸西山緊随其後。
李瑞趴在黑洞旁,手扒着瓦邊,把頭往裡面探,角度受限終究什麼也看不到,這個小小的黑洞似乎藏着什麼野獸,時不時發出聽叮鈴哐啷的喊叫。
聽着這聲,李瑞不知怎麼的,心裡有點慌,于是把頭縮了下去,不再探在洞上了,他轉而回頭,看向那邊的兩個守衛。
夜色寂靜,月光無能。
他看不出那兩個守衛有什麼不對的,可鼻尖若有似無的香味萦繞不絕,他捏緊了手下的瓦片。
宋嬰他們怎麼這麼慢?
忽然一個黑影從黑洞裡出現了,還在漸漸變大,他在飛上來,面容漸漸清晰了,被黑布罩着,隻餘下一雙驚恐且含恨的雙眼。
他手裡的刀占據了李瑞的全部視野,李瑞看着近在咫尺卻突然停住的寒刀,來不及想再多,本能地擡起手臂,一連好幾發袖箭。
看着那人垂下的腦袋,李瑞也癱軟下來,他沒倒在地上,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裡。
李瑞腦子裡被狠攪的一團亂,虛抓着圈在他身前的手臂,滿腦子都是,他殺了人…他剛剛殺人了?
他想走上前看看那個人還有沒有救,那人卻飛了起來,被甩在一邊,李瑞啊了一聲,他這才發現自己可以開口說話,嘴裡支吾了一下還組織不出語言。
“啊…他…他死了?我…我把他殺了?”
他的聲音抖的吓人,像是在哭。
他腦子裡塞滿殺人了他殺人了他怎麼能殺人,殺人了…他是殺人犯他殺人了…他殺人了他怎麼能殺人…他殺了一個人。
面上突然一股寒風吹他的打了寒戰,眼前的是已經習慣了的血色畫面,世界都是血色的,宋嬰也是血色的,他把他的面具摘了,正捧着他的臉看他,他的嘴似乎在動,在說些什麼。
宋嬰捂住李瑞的耳朵,朝正站在李瑞身後的人冷聲吩咐“陸西山,下去清清場。”
陸西山指尖頓住,收回了手,沉默地反手握住身後的大刀,轉身從房頂上輕輕落下,玄刀一一封喉,聽不見一絲慘叫,血色在夜色裡看不清。
“我殺人了,宋嬰…我殺人了…”李瑞聽不見宋嬰在說些什麼,他緊緊抓着宋嬰的袖子,看着宋嬰的眼睛神經質地重複着。
宋嬰看着李瑞這個樣子,取下了黏在李瑞眼睛上紅紗,心疼地連忙抱住了他,手輕摸着他的臉頰,細擦去他的眼淚,低着頭急着小聲哄着
“小瑞,不是的,是他要殺我們的,你保護了我們啊,小瑞是大英雄的,小瑞别害怕,别害怕,小瑞小瑞,你聽我說…”他的聲音仿佛能牽引着任何人聽信他的話。
“不是我們要殺死他,是雇主要殺死他,不殺他,他就要殺死我們,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我們隻是一把刀而已…”他不相信不會殺人的人能在這世上活下去。
不過,小瑞可以,因為小瑞有他。
宋嬰背對着出了霧的月亮,整個面具都黑了下來,再看不見一點白色,像是徹底碎裂了。
李瑞看着宋嬰的面具,聽着裡傳出來的聲音,他被迷惑了一瞬,但随即恍恍搖頭,宋嬰扶住他的頭,說小瑞别搖頭,李瑞還是搖頭。
月光照在李瑞的臉上,他的眼裡盛滿月華和眼淚,他在宋嬰的手裡不住搖頭。
“不是的不是的…我們是人啊我們是人,你看你看這個、這個才是刀,我是,是我跑到别人家裡來殺人…我憑什麼殺人?我在别人家裡殺人!”
宋嬰看着李瑞破碎的光華,像是就放在心尖上的一盞琉璃盞摔碎了,碎渣紮在人的心頭,痛的人隻想一枚一枚取出來,再細細拼好。
可宋嬰卻笑了,他手指一勾便把那具屍體拉了過來,兩指并起在屍體身上戳了幾下,逼出了毒針,接着輕輕帶着李瑞冰冷凍骨的手去摸那具屍體的脈搏。
他貼在李瑞身後将李瑞整個攏在懷裡,将他攏在黑暗裡,徹底隔絕了月光,在李瑞耳邊細語柔說“小瑞你快看,他還活着,小瑞沒殺人。”
李瑞感覺到溫暖跳動的脈搏,感覺到身體也漸漸回溫了,他的聲音還帶着顫卻升起一點希冀“他沒死…我沒殺人嗎?”
“是啊,小瑞沒殺人。”宋嬰握着李瑞的手把他拉回來。
李瑞把手握在胸前,看着那正淺淺呼吸的屍體,他轉頭看向宋嬰“宋嬰,你剛剛幹了什麼,回去教教我好嗎?”
宋嬰貼在李瑞臉旁,看着輕撫着李瑞眼角,微笑點頭。
雲霧散去,月光驅散了黑暗。
那兩個守衛藏在衣服裡的的關節處已經被絲線勒的扭曲了,甚至絲線還在慢慢往裡陷,但他們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依舊隻是安詳的閉着眼。
李瑞站在房間裡,心裡莫名覺得有些奇怪,總覺得忘了些什麼東西,李瑞撓了撓後腦絞盡腦汁,終于想到剛剛發生什麼了,宋嬰叫他在上面等着,等了一會…
他就下來了,是這樣吧?
李瑞想明白了就開始左顧右盼,房間的裡面有一張大床,上面睡着應該就是梁家家主了。
這個房間很大,東西都是木質的,散發着古樸典雅的氣息。
李瑞看向牆上挂着的一副書法。
如晦作相猶民天,忠誠蹇蹇終始全。
字很工整,讓人看了就覺得這是個很剛正的人。下面的落款是個姓梁的。
李瑞移開視線,想繞過屏風去看看寫出這樣的字的人長什麼樣子。
“李瑞,别亂走。”陸西山眼睛一瞟就看見李瑞不知道又在幹什麼,不假思索的牽住他的手,走到宋嬰旁邊。
“小嬰哥,找到機關了嗎?”
“還沒。”宋嬰的目光的房間搜尋着,這個房間内部大小和外部大小适配,不存在地面暗室的情況,隻能在地下。
李瑞百無聊賴的低着頭,把武器袋打開又關上,突然看見桌子下面墊了本書,他眯着眼睛歪着頭想看清上面是什麼字。
桌角擋住了上面的字,李瑞沒怎麼想擡手就把桌子往上擡了一點。
咔哒——
桌子下面出現了一條黑黝黝的密道。
幾人對視一眼,李瑞率先走了進去,他牽着宋嬰的手,陸西山跟在後面。
李瑞解開眼上的紅紗,睜開眼。
他的眼睛在黑暗裡發出幽幽的紅光,能照路,也不怕觸發機關。
李瑞牌柔光手電筒,暗道必備,你值得擁有。
地道很淺,馬上就走到底了,裡面的空間并不大,周圍都是石壁。
一進去三人同時掏出火折子,吹亮它,馬上,不大的空間就亮堂起來了。
這裡隻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有一個很大的燭台,燭台上的蠟燭有很多,但都是熄着的。
李瑞看着正牆上挂着的一副字畫。
上面畫着一個正在鼓上跳舞的女人,長得很有些異域風情,但最吸引人的還是她那雙翠綠的眼睛,透過她的眼睛仿佛能看到整個無邊無際的草原,有着無限生機。
右上角有幾排小字,李瑞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過去。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有意思,卧室裡挂着忠誠蹇蹇,地下室卻藏着相思綿綿,李瑞看着角落的落款,還是隻有一個名字,和上面的那副字是同一個。
李瑞看着宋嬰上前把那副字畫拿下來,卷叭卷叭就塞進身後的背包裡。
“走吧,這幅畫就是樓裡要的東西,接下來隻要把東西帶回去複命就行了。”宋嬰把火折子蓋上,拉着李瑞就走,陸西山緊随其後。
他們出了那處暗道後,就把桌子按了回去,地面馬上恢複了原狀,再也看不出來那個原來有個黑黝黝的洞口。
等他們爬出房頂,外面的兩個守衛還站着,宋嬰看了他們一眼就開口說
“撐不了多久了,快走吧。”
宋嬰說着就拉着李瑞跳下房頂,陸西山也沒回頭看那兩個守衛一眼,緊緊跟随着宋嬰他們。
李瑞回頭看向陸西山,自然而然地說“陸西山,回去别忘了給我做風筝嗷。”
陸西山笑着說“小狗也要放風筝啊。”
在他們的身後,遠遠的身後,黑暗的身後。
砰,砰——
那兩個守衛的腦袋掉了下來,在房頂上反彈了兩下就從房頂上滾了下來,最後轱辘轱辘滾到草叢裡不動了。
身體還在房頂上盡忠的站着,脖子上整齊的切口汩汩留着血,已經流經整個身體到鞋子裡了。
衣服下的手臂已經完全被切開,被衣服包着而沒有掉下去。
雲霧又輕輕抱住了月亮,黑暗又籠罩了大地。
嘎嘎嘎——
烏鴉成群的落在那房頂上那三具屍體上,紅眼睛替代星星在黑暗中發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