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此刻趴在床上,看着地上他破破爛爛的舞裙,感到有些焦灼,剛剛宋嬰再給他上藥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難看,黑的和他做的面湯一樣。
問他話,他隻說沒事,讓他好好在床上躺着,說身上都是血,味道熏人他先去沐浴,李瑞趴在窗戶底下看他邊走邊撒絲線,時不時還給自己兩個巴掌。
怎麼辦?宋嬰這個樣子真的沒事嗎?
李瑞看着看着,就看到他走回來了,連忙彎着腰跑到床上趴好。
宋嬰推門進來,手裡端着盤東西“小瑞,你餓不餓啊?”臉上沒有巴掌印,看來是用易容術了。
李瑞看了眼他手上的鴨血月餅,又看了看他梆梆硬的衣服,他衣服已經浸透了血了,現在幹了梆梆硬地和血煉之铠一樣裹在身上,對比起他手裡的鴨血,對于李瑞來說宋嬰他現在更像盤菜。
“你…還是去洗個澡吧,換身衣服先。”這衣服穿身上多難受啊,肯定又硬又粘。
“哦好,那小瑞你先一個人待一會兒,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我們家很安全的,小瑞不要害怕。”他一邊說一邊點頭,把筷子反着放進李瑞的手裡後,邊看着李瑞邊往門那走,嘴裡反複念着“家裡很安全,很安全,家裡很安全……”
李瑞餘光看他慢慢地關上門,快關上的時候又看着門緩緩打開,宋嬰的臉一直都在那個門縫裡,直到李瑞用奇怪的語氣說哪裡來的風好冷的時候,門終于再也沒打開了。
這就是為什麼李瑞很焦灼了,宋嬰他狀态很不好,感覺心理吓出毛病來了,一個搞不好就會留下心理陰影,一輩子也甩不掉的那種。
那感覺太糟糕了,他不能讓宋嬰出毛病。
但現在還不能起身,因為宋嬰還蹲在外面,沒錯,他壓根都沒聽見宋嬰離開的腳步聲,宋嬰在家裡從不藏腳步的。
之前宋嬰有藏腳步的習慣,但是李瑞被他悄無聲息地靠近吓到後,他就改掉了。
不行啊,外面還是沒動靜,宋嬰不會要在外面蹲一個晚上吧?
李瑞眼珠子一轉,清了清嗓子,面對着門口那說道“唉,好害怕啊,今晚要不要找宋嬰一起睡覺呢?可是宋嬰身上都是血,味道太大了,他要是不洗澡,我怎麼才能叫他一起睡呢?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呀……”
台詞很差,但是語氣到位,聽起來相當煩惱可憐,畢竟李瑞是真的感到煩惱了,隻不過不是因為沒人陪他睡覺而已。
幾乎是李瑞說完的下一秒,外面就響起了腳步聲,很細微,但是血妖的感官還很靈敏的,不知道是不是聽錯,總感覺房頂上的瓦片也響了一下。
宋嬰看着正在脫衣服的少年,随口問道“陸西山?你不是早就沐浴去了嗎?”
陸西山脫下外衣,冷靜地解釋道“樓主傳喚,我剛回來。”
這時外頭星星晦暗,花都睡了,樓主這麼晚傳喚他做什麼?
宋嬰也隻是随口一問,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想别的事情,懶得在意陸西山的理由是否合理,隻是點了點頭,開始解起了腰帶。
這處宅子配有溫泉,隻是光天化日之下,雖然是在家裡,但畢竟還是沒遮擋的東西,連個林子都沒,故而李瑞很少來這裡洗澡,一般都燒水在屋裡洗。
但是宋嬰很着急,他得快點洗完,陸西山也很着急,他也得快點洗完,打水浪費時間,于是兩人就在溫泉碰上了。
水汽蒸騰,在微涼的秋夜裡,熱霧缭繞。
宋嬰靠在水池邊緣,雙臂搭在岸沿,看着滿天繁星,覺得很煩心 “陸西山,你覺得我們在家設幾個暗衛怎麼樣?”
陸西山緩緩搖頭“我認為不行,那些人不值得信任,而且要他們一直躲在暗處看着他,在我們都不在的時候……”說到這,他語氣堅決地又否定了一遍“不行。”
宋嬰點點頭,頗為認同“說的在理,那你覺得要如何?”
陸西山坐在離宋嬰不遠不近的地方,他正看着不遠處的一處竹林,沒怎麼猶豫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别讓他離開我們身邊。”
宋嬰皺了皺眉“你蠢嗎?我們的任務很危險,不能讓他跟着,這次的教訓你還沒吃夠?讓他待在家裡才是最安全的。”
陸西山正要說話,眉尾突然一挑,直直看向那詭異搖晃的矮樹叢。
宋嬰也注意到了,架在岸上的雙臂屈了屈,身子微微向前傾,披散的長發在水中輕輕飄動。
李瑞縮在樹叢下面,背對着兩人,捂着自己的嘴,好險,他才剛摸到這個好地方啊,就差點被發現了,就說這裡綠化搞太差了,就不能多種點樹嗎?!害他差點被發現啊幹。
他也不是專門來偷窺兩人洗澡的,就是怕宋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幹傻事,所以他偷偷跟出來,宋嬰叮囑過他讓他千萬别亂動,所以他不想被發現,但是他覺得他好的差不多了,都不痛了,不就是好了嗎?
沒想到陸西山也在這洗澡,霧蒙蒙地也看不太清其實。
李瑞看到他們都好好的,就打算偷偷爬走了,回頭想最後看一眼的時候,發現他們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都不見了。
李瑞噌地一下就彈起來了,從那堆花花草草上踩踏過去,完全沒有憐花惜玉的意識,更沒有愛護環境的意識。
他站在池邊,視線狐疑地從池面上掃過去掃過來,這麼一點時間連衣服都來不及穿,人怎麼會沒了,不會被别的系統抓走了吧,就像他一樣……
就在他腦洞大開的時候,一陣水聲驚醒了他,他茫然地低頭看去。
看到宋嬰從水下鑽出,趴匐在岸邊,笑着撐着臉瞧他,斜坐在水中台階上,長發在身後的水中鋪開一小片,載滿春意的眼裡滿是促狹,像是在說抓到你這隻偷看别人洗澡的的小色狼了。
那張臉如今已是完全長開了,如一朵開的正豔的水芙蓉,将将要化為花妖狐魅,勾人入池。
腳腕突然傳來一到抓力,濕潤的,力道很輕,不是惡作劇,似乎隻是為了引起注意。
李瑞看過去,陸西山就在宋嬰旁邊,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幾乎整個上半身都在岸上了,長發濕透了貼在白皙漂亮的脊背上,他一隻手肘撐着堅硬的鵝軟石,為了抓到他的腳踝。
“晚…晚上好,真巧啊哈哈……”李瑞想後退,但察覺到他退縮想法,那隻手用了一點力道,真的抓住了他。
“跑什麼?”陸西山歪了歪腦袋,擡眼仰視着李瑞,他不常披着頭發,此時卻頭發散着濕着貼在臉兩側,少年勁瘦的肩因為動作而微縮着,眼睛像也被霧氣弄的濕潤了。
他的嗓音一直很清冷的,現在卻像是被溫泉泡軟了似的,竟透出幾分可愛來。
“我沒跑,我…為什麼跑?”李瑞看了一眼便擡起頭,擡着下巴硬氣道。
“小瑞,你好壞啊,偷看人洗澡,我都從來沒偷看小瑞洗澡過…小瑞怎麼能這樣子啊,讓人家知道了,我以後怎麼辦啊?”宋嬰垂着眼一副被人侮辱了清白,卻又委屈又不敢言的可憐樣子,一會兒又擡起眼看向李瑞,那裡面分明是笑意
“小瑞,你說我可怎麼辦啊?”
“我又沒偷看!我為什麼要偷看!我自己沒有嗎?我要偷看你們?笑死了!哈!哈!哈!”李瑞插着腰仰頭大笑,如果忽視他紅的滴血的臉頰的話,那确實是很有說服力的。
陸西山看着李瑞的惱羞成怒的樣子,嘴角不明顯的勾了勾,他語氣自然地開口問道
“那你洗嗎?”感受到手下瞬間的緊繃,他在心裡笑了一聲,面上還是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洗澡,為什麼來這兒?”
李瑞語塞了,不洗澡為什麼來這?他來看看宋嬰有沒有扇自己巴掌啊為什麼!不過這能說嗎?說了宋嬰會不會不好意思,會不會覺得更自責?
“我…我。”李瑞猶豫了一會兒,一咬牙一低頭“我洗!”
說着他就開始扒拉自己身上的衣服,說起來自從出了分樓,他們就沒再一起洗過澡了。
李瑞把手放在褲頭上的時候,懷念的眼神碰到那兩雙直勾勾的眼睛時,他手上的動作一時間頓住了,僵了半天也沒法繼續,最後氣急了瞪向他們沒好氣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不準看!”
兩人移開視線,異口同聲道“…哦。”連語氣都一樣,話說這遺憾的語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李瑞脫的就剩條褲衩,進到溫泉裡的時候,舒服地歎了一口氣,唉,既來之則安之,泡個溫泉有什麼的,都怪那兩個人太奇怪了,把他也變奇怪了。
宋嬰湊過來摸了摸李瑞的肋骨處,點了點頭,似乎終于是松了一口氣,便露出一點笑意靠在李瑞肩膀右邊,問“小瑞,你這裡為什麼是粉色的?”
李瑞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看到了自己胸上的兩點,手臂瞬間抱住了胸口,他氣地臉又紅了,轉頭瞪着宋嬰無辜的表情,嗆聲道“怎麼了?你又不是沒見過!又不是第一次見了!問問問!問什麼東西啊!”
宋嬰内疚地看着他,霧氣騰騰間,眼角垂下,他像是哭了一樣“我就是問問,小瑞你别生氣嗎,小瑞不喜歡,我不問了就是了…”
李瑞一聽,也覺得自己反應太過激了,看了一眼宋嬰,低聲說“那…那你别問了就好,我沒生氣…”
“小瑞沒生氣,太好了,那我幫小瑞洗頭發吧?”宋嬰按住李瑞的腦袋,手裡拿着皂角就要開造。
李瑞也擡起了手,也開始搓自己的腦袋。
陸西山靠在李瑞左邊,天真發問了“你為什麼不脫完?這樣洗的幹淨嗎?”
李瑞已經徹底放開了,覺得陸西山講的确實有道理,手就要放下來去脫褲衩。
陸西山已經下了台階,到了李瑞面前,跪在李瑞分開的腿間,目光幽幽地看着李瑞“我幫你脫吧,你洗頭發。”
李瑞随意點點頭,他的确懶得動了。
隻是感覺頭皮怎麼突然有點痛,李瑞埋怨地看向洗頭小哥“宋嬰,輕點。”
宋嬰的動作果然輕了很多,陸西山叫他擡腳,李瑞就擡了擡腳,陸西山把他褲衩脫掉了,就丢到了岸上,那塊布料浸透了水,啪地一聲還挺響亮的。
完了,陸西山也沒走,低頭一本正經地看着那裡說“李瑞,你這也是粉的啊。”
“靠啊啊啊啊啊啊!!陸西山!我打死你啊!!”李瑞徹底怒了,也不捂了,一個起身就壓到陸西山身上。
陸西山擡手,卻不是擋,而是接護住了他。
水花四濺,兩個人都掉到水裡了,李瑞坐在陸西山腰上,一拳砸他腦門。
陸西山手撐在身後,頭被李瑞打的偏了點,擡眼看着李瑞露出了今晚第一個毫不掩飾的笑容,不冷隻豔,清麗又痞氣,水珠從他翹起的嘴角滑落,滴到胸膛上,又滑到坐在他腰上之人的肌膚上。
李瑞看他居然還敢笑,媽的火氣更他媽大了,就要又一拳下去,感覺有條手臂從身後攬住了他的腰,手臂也被人制住了,随後就被人抱了起來。
宋嬰抱着李瑞慢慢坐到台階上,讓李瑞坐在他腿上,抱着他的大腿,攬着他的手臂,低聲哄着快噴火的李瑞說“好了好了,小瑞别生氣了,我們好好洗澡…,小西!給小瑞道歉!”
李瑞比宋嬰體型小太多了,他的頭靠在宋嬰的胸膛上,整個人除了小腿都在宋嬰懷裡,李瑞覺得挺舒服的,宋嬰身上不硬,皮膚還很滑,像是窩在一個暖呼呼的地方裡,很舒服。
陸西山還大爺似的很潇灑地坐在那,仰着下巴和李瑞對視,他還在笑着“對不起,下次不說了,請你原諒我。”
明明滿臉都在說真好玩,下次還玩。
嘿,我這暴脾氣,李瑞剛舒心沒一會兒就又暴怒了抄起什麼東西就朝他拋了過去。
陸西山也沒想到李瑞會朝他拋東西,被砸了個正着,那東西薄薄的,粘在他半張臉上,他扯下來的時候,看到手裡的東西,有些沉默。
——那是李瑞的褲衩。
李瑞也看到了,馬上就僵住了,眼睛都不敢再看他了,還往宋嬰懷裡縮了縮,也不說話,就裝死。
陸西山看着手上的東西咽了口口水,看向那個快要和小嬰哥融為一體的人,聲音幹澀“李瑞,你故意的嗎?”
李瑞還在裝死。
但裝了沒一會,聽到了水聲,知道陸西山在朝他走過來,連忙說“…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手拿了個東西扔,不好意思…”
宋嬰幽怨的聲音幽幽傳來“小瑞…你都沒朝我丢過亵…”
李瑞直覺他又要說什麼逆天發言了,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唉唉,我不會故意朝任何人丢褲衩的!剛剛是意外!”
宋嬰看着李瑞眨了眨眼。
李瑞咻地縮回了手,驚道“我!你舔我幹嘛?!”他回憶起到那濕滑的感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宋嬰解釋“我想讓小瑞放手,就這麼幹了。”
“那你也不能舔我啊…”李瑞看着宋嬰無辜的雙眼,最後還是洩了氣,隻是捏了捏他臉說
“好吧,沒關系。”
就這樣,在兩人的服侍下,李瑞“舒舒服服”地洗完了澡,看着他們從水裡先後上岸,李瑞眼神不小心落在某個部位,連忙收回視線後,心中莫名感到了自卑,不過馬上又哄好自己,平常都藏褲子裡,誰大誰小誰知道啊?重要的還是内心。
“唉!我穿什麼回去?”李瑞突然想到。
陸西山看了他一眼“别穿了,就這樣回去,這裡除了我們又沒别人,青樹早睡了。”
李瑞咬牙切齒“陸西山,你找打了是不是?”
最後還是宋嬰給他拿來了衣服。
李瑞關上房門時,看到那兩張還巴巴看他的臉,手就頓住了,最後歎了一口氣,盯着自己關門的手說
“啊,我好害怕,誰來陪我……”
話還沒說完李瑞的兩邊門就被一左一右推開了,他們進來後就自然地走到床邊拖鞋上床了。
“我陪小瑞就可以了…”宋嬰咬牙切齒地小聲說“小西你就回去吧…”
陸西山臉上黯淡下來,挪到床邊就開始穿鞋。
李瑞看他這樣子又覺得不對了,覺得做爹的不能厚此薄彼,更何況剛剛他還用褲衩…打了他,李瑞便上前把陸西山往床上推,人也很知趣,李瑞一推他就沒力氣一般的往後倒。
“唉,算了算了,我床大,睡的下睡得下,陸西山是不是也吓壞了,你當時哭…”
陸西山說“不是。”
李瑞哼哼笑了笑,停住了話頭,也脫鞋上床,笑着說“嗯,不是!”
宋嬰帶着被子過來抱住了李瑞,蠟燭也随之熄滅,把李瑞完完全全抱在懷裡後,輕聲說“小瑞,睡覺了。”
李瑞點點頭,又看向還坐着的陸西山“好,陸西山,你有被子嗎?”
陸西山搖了搖頭。
李瑞拉開自己這邊的被子,拍了拍床,說“那來我這兒吧。”
陸西山看了一眼宋嬰,剛動了一點就僵在那裡了。
李瑞奇怪地看着那個黑影,又喊了一遍“來啊,傻愣着幹什麼?”
陸西山又動了起來,這次他沒看宋嬰,沉默地鑽到了李瑞旁邊。
他背對着李瑞躺下了,感受着身後的溫暖,過了好一會兒,李瑞已經睡着了,就感覺有一條手臂攬住了他的腰。
陸西山眼皮動了動,手輕微的往下摸,可能是緊張,他的呼吸都在顫。
不知道找尋了多久,陸西山終于輕輕地握住了李瑞的手,很輕很輕,輕到甚至隻差一點都不算是碰到李瑞。
他閉着眼,眼睛感到有些酸,但最終還是沒有眼淚流出來,他害怕弄濕李瑞的枕頭。
與此同時,一道衣料摩擦的輕響,宋嬰微微擡起上半身,低頭看向枕着自己手臂的李瑞,指尖撈起李瑞的一绺頭發在手裡珍惜的輕撫,嘴裡沒什麼感情地開口
“下床,然後滾。”
陸西山也沒有什麼意外的神情,起身後在被子裡最後地握了握掌心裡李瑞的手就松了開來,空出手按住被沿,避免冷風跑進去。
“路西山。”
陸西山穿鞋的動作頓住了。
“把手伸出來。”宋嬰淡淡地開口。
那個彎着腰的背影,緩緩起身,像是一張被強迫着拽直的弓,他轉過身低着頭一言不發地把手遞當宋嬰面前。
手心裡的發絲滑落回了主人的臉頰旁。
噗嗤——
陸西山肌肉瞬間緊繃,咬緊牙關,手心被刺穿的感覺當然痛,但是他心裡還是有些慶幸,他伸出來的不是被李瑞握過的那隻手。
宋嬰沒看陸西山,垂着眼看睡地一臉香甜的李瑞,剛剛把陸西山手心刺穿的手,此刻緩緩塞進李瑞的臂彎裡,見李瑞的手臂沒有馬上纏上來,他眉目間立馬多了些陰翳。
陸西山正打算要去處理一下手心裡的匕首,不然明天不好和李瑞交代,思考要不先在外面做幾天任務,假裝這是任務受的傷,李瑞一定會用那種陸西山很喜歡的眼神看着他的,說不定又會想幫他舔傷口,他正幻想着餘光裡就看見了,宋嬰正俯下身試探着靠近李瑞的臉。
李瑞仍然毫無所覺的睡着,甚至還把臉往宋嬰那蹭了蹭,并不寬厚的肩膀在宋嬰胸膛下微縮着,宋嬰如瀑的青絲垂下,将兩人的臉遮的若隐若現,卻更加引人遐想。
坐在床邊的陸西山看到這一幕後怔了一瞬,緩緩睜大了眼,伸出手就要上前阻攔時,宋嬰的唇卻在李瑞的嘴角旁堪堪停住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面龐,感受着手臂上溫暖的力度,手心緊緊握成拳,最後認命般閉上眼擡起頭,輕輕把李瑞圈抱在了懷裡,以一種保護的姿态看向了那個礙眼的賤人。
原本古井無波的聲音也變得壓抑迫人:
“沒你的份,滾。”
13.1
兩年後,藥谷地宮。
一名身着紫衣的男子低着頭走進來,一步一步在漆黑的金磚發出脆響,來到大殿中央後,單膝跪下抱拳道
“報谷主,谷裡的藥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我們是否要開始行動?”
“去把聽雨樓的那個抓回來。”被稱作谷主的少年端坐在堅硬的座椅上随意的揮了揮手。
“是。”紫衣男人起身退出殿外,大殿的門在身後和上後,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終于嗎?
“我去追。”宋嬰捏緊手裡的絲線,留下一句話就去追負傷逃竄的土匪了。
代替李瑞的信号已經安插進藥谷了,成功與否還得靜待佳音。
算算時間,這個時候藥谷的藥人也消耗的差不多了。狗急了也會跳牆,他們這會兒估計開始全天下的搜索像他一樣散落的藥人了。
所以,小瑞是絕對不能出去玩了,他也不能離小瑞太遠,最近聽雨樓這座山頭多了不少土匪,樓裡派他接剿滅土匪的任務,這正和他意,就在聽雨樓門口可以更好的保護小瑞。
李瑞正在家裡,陸西山在一旁看着他,李瑞站起身,陸西山也站起身,李瑞走到門前,陸西山站在李瑞面前。
李瑞看着陸西山一臉認真的表情,忍無可忍地問“…你到底要幹嘛?”
陸西山抱着黑刀靠在門上,看着他說“最近外面很動蕩,你不能出去,很危險。”
李瑞抱着胸,煩躁道“我就是放個水也不行嗎?”
陸西山簡潔道“行。”說完就利落側身讓開門。
李瑞餘光看着身旁目視前方的人,腦子轉了起來,外面再動蕩也沾不到他啊,一定是有别的什麼原因。
“宋嬰呢?”
陸西山答“高層做宴。”
說是要上廁所,李瑞卻坐到院子裡的矮石凳上,随手拿起一片落葉在手裡玩,擡頭看向陸西山“哦,你怎麼不去?”
“我不想去。”陸西山坐在李瑞旁邊,把刀放在石桌上,知道李瑞要問為什麼,又接了一句“歌舞很無聊,酒也很難喝。”
李瑞一聽突然抛了楓葉,按住陸西山的刀,興奮地說“我想去啊,你帶我去吧。”
“…你别想一出是一出,現在去,别人會說閑話。”他沒好氣把李瑞的手從刀刃上拿走,看了一眼李瑞,看見他失落地低下頭,噎了一下,又開口“就算想去,那也得等下次,這次不行。”
李瑞偏開頭,聲音悶悶地“好吧。”
陸西山放在石桌上的手扣着桌上的棋面,這是李瑞花了一個月刻出來的,卓下面還有一盒象棋,李瑞到這裡來,是想和他下棋玩吧,雖然自己總說他下棋爛,但是他每次也隻是給他幾拳而已,下次還是會和他玩。
他又想李瑞現在很想去宴會玩。
他看了眼李瑞安靜的後腦勺,又看了眼正午的天,最後還是猶豫着開口“現在還沒結束,我們可以…”
“偷偷溜進去對吧!沒想到你這個腦子都能和我想到一塊去,我跟你說我剛剛想了半天想出來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多了一個你更是如虎添翼絕對不會有意外了!”李瑞一下蹦起來,臉上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的失落。
陸西山面無表情地看着手舞足蹈地描述他驚天計劃的李瑞,心想果然,嘴上卻不饒人
“蠢,我去還用偷偷的嗎?”
李瑞像個袋鼠一樣耷拉着雙手,最後癱靠在陸西山的椅子旁“陸西山,你好沒意思啊,要是宋嬰的話,肯定比我還興奮的。”
現在陪你的是誰?自己去參宴的又是誰?
陸西山突然就很生氣“那你找小嬰哥去,我不要帶你去參宴了。”
李瑞後腦靠上陸西山的大腿,仰着頭看他的緊繃的下颚,他不怎麼在意陸西山生氣,反正陸西山喜歡生氣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晃晃悠悠的高高舉起雙手戳着他下巴玩。
陸西山鬧脾氣,擡高了下巴不讓他點。
李瑞舉着雙手夠了半天也沒夠到,随口到“好了好了,你别生氣了,和你玩比參加宴會有意思多了。”
“真的?”陸西山低下頭看向李瑞。
“真的。”李瑞如願戳到了陸西山的下巴。
“比和小嬰哥一起偷偷潛宴會還有意思?”陸西山抓住李瑞的手指,追問道。
“嗯。”李瑞從陸西山腿旁嘿咻起身,單手撐住石桌子就坐了上了桌面。
“真的?”陸西山抓着李瑞的手,擡起頭仰視着李瑞。
“真的。”李瑞晃了晃腿,鮮紅的勁裝上有一片剛坐地上沾上的楓葉。
陸西山嘴角剛露出一點笑意,看見李瑞屁股下坐的他的大刀,又僵住了。
“李瑞!!”
陸西山一下就站了起來,把住李瑞的腰就把他舉了起來,放在一邊。
又把刀插進背後的刀鞘裡,回頭看了一眼李瑞毫不在意的表情,怒氣瞬間就上來了,很沖地說“這樣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說了多少遍了玄鐵刀很鋒利了,你就是教不會是吧?”
“我放在這裡是怕有人偷襲,是怕若是我拔刀不及…不是為了讓你玩的,你想玩什麼我不給你尋,你做甚非要玩它,多危險你知…”
陸西山還想說,可看着李瑞的頭又低下去了,他又說不下去了。
可聽見李瑞背着手,嘀嘀咕咕“…受傷怎麼了,我好的很快…”
陸西山向前一步,又急又氣“好的快就不痛了嗎?”
李瑞猛地揚起臉看向陸西山“那你不也整天抱着沒刀鞘的刀嗎?我說了你就聽了?你之前手臂不就割了嗎?不你跟我說你好得快沒事嗎?”
“……”陸西山怔怔地看着李瑞兇狠的表情。
李瑞看着路西山的眼睛往前邁了一步,陸西山一米八幾的個子被李瑞壓的直往後退,就在他後腿撞在石桌上退無可退時,李瑞在貼上陸西山胸膛之前就腳步一轉,抱着胸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轉過身抱着手臂背對着陸西山,正生着明顯的悶氣。
陸西山還手撐在背後的石桌上,垂下頭,兩人好一會兒沒說話。
百年楓樹火雲一般,一秋楓葉星火一般,一陣西風吹的人心頭發燙。
陸西山生硬道“…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兇你,下次不會了…不,是沒有下次了。”
李瑞沒理他。
“…你想吃鴨血嗎?我前些天給你做了新袖箭,可以連發的,我知道揚州有十四夜遊燈可以玩,你想去嗎?”
李瑞肩膀細微的動了動,聲音還是很冷淡“你自己去呗,反正我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家夥,去了也惹人煩。”
路西山連忙站直了身“不是,你沒有不懂事,是我不懂事。”他說了一句後靜了一會兒,再次在李瑞背後低聲說“是我自己一個人不敢去…所以求你陪我,沒有你我不知道怎麼辦。”
李瑞越聽,嘴角越忍不住要上揚了,掐了掐手背上的肉,清清嗓子說“唉,你怎麼這麼膽小啊,真拿你沒辦法。”
陸西山本以為李瑞要原諒他的,沒想到李瑞話鋒一轉“但你得答應我。”
“答應什麼?”
李瑞回過頭,伸出一隻手,一片楓葉在他手心捏地變形,露出一點紅色來,豎起的食指指向了他背後“你以後都不許空手抱白刃了。”
陸西山不自主的點了點頭,又馬上搖頭“可是…”
“喂,不是我說你稍微有點自信好不好啊,我要是有你這麼厲害的武功,我早就每天叼的找不到北了有沒有,還來不及拔刀,你拔刀的速度比…”
一陣風吹過,李瑞臉旁的發絲搖曳,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張開手心,笑着看着那片楓葉飛上天空,和其他楓葉一同遷了徙又歸了根,輕巧轉頭看向呆愣的路西山說:
“比秋風掃落葉的速度還要快呢。”
………
陸西山之後也被派遣做任務了,因為是樓長親自命令,他無法拒絕。
家裡就剩了李瑞和青樹。
李瑞本來是這麼覺得的,直到看見一堆黑衣服的人從莫名其妙的地方竄出來,蝗蟲一樣來了,回到黑暗裡的時候,連具屍體都沒留下。
李瑞看着地上的血迹,一拍手,啊對了,宋嬰說他要出一趟遠門,說給他留了暗衛來着,李瑞覺得宋嬰多此一舉,誰沒事來刺殺他啊。
“居然真的有人要刺殺我啊?嘶,還好不是宋嬰有被迫害妄想症。”李瑞蹲在地上,就要伸出手去摸那灘血。
“血有毒,請不要摸。”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莫名其妙的地方傳出來。
李瑞沒做理會,手依舊往那裡伸,一隻手就抓住了李瑞的手腕,李瑞看着地上投下的陰影。
“得罪了。”雖然說着道歉的話,但其實語調毫無起伏,沒有任何歉意。
李瑞剛要說話,就被扶着站起來,李瑞皺着眉甩開那人的手,回頭看向那灘血時,就看見一堆黑衣人拿刷子的拿刷子,拿拖把的拿拖把,拿木盆的拿木盆,分工明确,一眨眼的功夫,那灘血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慢着,你們在幹什麼?”李瑞看他們又要鑽回神奇空間了,一招手喊停了他們。
“刺客的血液含毒,您不能摸,會死。”為首的人半跪在地上,答道。
李瑞抱着胸打量着他們,從他們統一的純黑面具,看到他們統一的黑靴,十一個人,感覺高都是一樣高啊。
李瑞看了一會兒,摸了摸下巴說“你們是宋嬰的人啊。”
“是。”
“哦,你們知道他去哪裡了嗎?感覺好久沒看見他了。”
“主人行蹤,我等不可探究。”
“啧,那沒你們事兒了,回去吧。”
看着他們就竄回神秘空間,李瑞回房間睡覺去了。
醒過來的時候,李瑞也不知道幾點了,喊了聲青樹,沒人應。
李瑞皺了皺眉,從床上爬起來,外衣也沒穿,踢上鞋子就搓着眼睛跑出去找人了。
“青樹!青樹!”李瑞看着蒙蒙亮的天,用手做喇叭,到處找着,找到青樹的房間,又找到青樹常待的廚房,都沒有。
李瑞跑遍了整個宅子都沒找到青樹,扶着樹微微喘着氣,擡頭看着大亮的天,心裡不詳的預感越發強烈,突然他靈光一閃“小黑子們都出來一下。”
無事發生——
李瑞冷笑一聲,彎下腰從地上拿起一塊石頭在手上颠了颠,然後絲毫沒有猶豫地就往腦門上砸了上去。
在快要碰上李瑞的頭時,一隻手握住了李瑞的手腕,李瑞得逞一笑,把石頭一抛,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看向他的面具。
“小黑子一号,給我找到青樹。”
他機械地答“主人未下此令。”
李瑞又彎下腰把那塊石頭撿回來了,目光不善地看着這個人說“你别搞錯了,我是在威脅你,你不找,我就砸死我自己。”
他屁都沒有的面具上看不出一點情緒,安靜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李瑞說的話,最後,等到李瑞都快不耐煩了,聲音才從他的面具裡出來
“他死了。”
李瑞表情瞬間就空白了,手裡的石頭晃了晃“你…你再說一遍?”
“他死了。”
“你他媽…”李瑞一塊石頭直接砸到他腦門上了。
那人也沒躲,就生生受了,但事實上這石頭對他也沒什麼傷害,他對石頭也沒什麼傷害,石頭落在地上好好的,一點事也沒有。
“怎麼死的?”這一擊像是用掉了李瑞的全部力氣,他靠在旁邊的樹上,偏頭看向他。
那人還是猶豫了,在李瑞又拿起一塊石頭放在自己頭旁邊後,這次他思考的時間少了很多,幾乎在李瑞拿起石頭看向他的時候就說了
“我殺的。”
他的聲音還是很無波無瀾,讓人簡直懷疑他是不是真人,是一塊石頭或是一陣風,已經毫無人的情感欲望了。
“為什麼?”李瑞看着他這副死人樣子,甚至覺得對他感到仇恨都是在浪費情感。
“他要殺您。”
聽到這個回答,李瑞沉默了。
他幹澀着聲音問了下去“怎麼殺?為什麼殺?”
“用毒,下在您早膳裡,為何而殺您,我等不知。”
“屍體呢?”
“燒了。”這次他沒等李瑞問,就答“丢到府外燒的,因為怕您又摸。”
“開什麼玩笑?他早不下毒晚不下毒偏等到你們監視我的時候下毒,他找死嗎?”
他答“不知。”
“他媽的腦殘啊你?不知不知,你以為你是老鼠啊?”
他答“不知。”
“你大爺的去你妹的!”李瑞抄起石頭就往他頭上砸,砸了一下還沒完,砸了兩下也沒完,三下也沒完,李瑞也不知道他砸了多少下。
直到石頭都裂開了,李瑞累癱在地上,那個人還是紋絲不動立在那裡,這下好了,沒有比他更硬的石頭了。
他半跪下身,語氣平靜地解釋“主人給我的命令是保護您,隻有這一個命令,所以我不會幹保護您之外的任何事。”
李瑞背靠着大樹喘氣,聽到他說的話,有一種一拳打在屎裡的感覺,又他媽無力又他媽惡心的。
李瑞伸出食指顫抖着指着他“反正你等着,你給我等着,我管你三七二十一還是九九八十一,你弄死青樹我遲早弄死你。”
他沒有回答,也許是這句話沒有問号,所以他覺得不用回答了,起身竄回了神奇空間。
留李瑞一個人癱坐在樹下。
這棵常青樹實在是很茂盛,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漏出一絲一絲的陽光,李瑞低着頭看地上的小光圈。
一陣風吹過,樹葉簌簌的響。
李瑞忽的擡頭,擡起手臂,手指狂按蝴蝶扣,十幾發袖箭瞬間射入濃密的樹冠中,一邊射他一邊扶着樹站起來。
看了眼什麼都沒發生,李瑞無能狂怒地狠踹了一腳大樹,結果踢的太用力,腳趾頭折了,李瑞痛的一下滾到地上,因為這是個坡,李瑞咕噜咕噜直接滾到底下去了,而前面正好是個大石頭。
不出意外,李瑞的腦袋會撞在上面,撞到後死不了他會站起來,暈乎乎被石頭絆倒後再一頭栽進刺客懷裡。
李瑞抱着自己的頭,往上看了看,看見一個逆着光的黑影,自己的胯骨壓在他腳上,也是因為他擋在自己面前,他才停住了人體滑坡。
他朝自己伸出手,李瑞看着那隻手,手心食指根上有個小小紅紅的東西,李瑞先朝他來了發袖箭,呵呵小小毒箭不成敬意,也沒看射沒射中,就拽住他的手,凝神看了過去。
是一個紅色的刺青,一個瑞字,是古文撰寫的,字迹是宋嬰的字,像是畫一樣。
“這是什麼?”說話間,李瑞又朝他射一發袖箭。
他側身躲開,把手抽了回來答“标記,主子的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