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的質問音猶在耳,血腥氣在鼻息間翻騰,又急行颠簸一路,沈昭終是忍不住,伸手扯過謝珩的衣擺,一口吐在謝珩的衣袍上。
“你...”謝珩猛地起身,連帶着半身污濁踉跄後退幾步,手指蓦地蜷緊,手背青筋暴起,他瞥見滿地污漬,忽覺喉嚨酸腥泛起,青着臉大步離開:“來人,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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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機靈,沖着謝珩吐了個滿當,自己的衣裙卻半點沒染,經過一日折騰,身上沾的污泥已幹縮成硬塊,待其他人打掃時,她用手掰着身上的泥塊玩,胃裡攪擾的勁兒也沒了,一身輕松。
衆人等謝珩換衣時,臉色各異。
不僅為着禦風的死難過,更為眼前禦風這未過門的夫人捏把汗,他們還從未見過有人對謝珩如此不敬。
未久,謝珩換下衣袍折返,院中已被人清掃幹淨,空氣中絲絲縷縷的異味被風吹淨,唯有地上的血迹轉至暗紅。
屬下擡來圈椅置于院中,謝珩派去調查沈昭的人亦正在回來的路上。
他面色如常入座,問道:“姑娘,可該對今夜之事有個交代?還請你如實相告。”
沈昭餓得肚子咕咕作響,她穿越而來,原主和原主未婚夫一個因病一個被殺,一日之内都死了,她半分内情不知,自己隻想活下來罷了。
面對謝珩的緊逼和追問,很難不讓人想起之前半夜打電話加班的可惡領導。
反正都是一死,她橫下心,帶着滿腹委屈說道:“禦風有你這個兇神上司也算倒了黴了,人有三急,誰值班時沒個特殊情況,事出巧合,也許别人在暗處盯着,就是趁他不在時動手,他雖是我的未婚夫,但我又不能時時盯着他,你不去問其他人,逮着我審問,
我不知道,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隻是看他見死不救,為了自保假意拖延罷了,我雖然騙了你們,可是我隻想活下去,”她把眼閉上,大義凜然道,“要殺要剮随你便。”
前去調查沈昭的金吾衛風塵仆仆歸來,見禮後在謝珩耳畔低聲說了幾句。
謝珩翻看手中的冊子,上值點卯時辰記得一清二楚,他雖不是暗衛,亦知暗衛選拔之嚴苛,宮中值守于他們而言最微不足道,加之禦風為人踏實,又豈會擅離。
他嘴角扯出一絲弧度:“可是禦風昨夜寸步未離。”
沈昭心中暗氣,若是上班摸魚被抓就算了,這古人太不經活,認真上班還出錯了,自己剛才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質問,反倒更對不上了,她咬唇不語。
派去查沈昭的人剛剛來報,禦風未過門的妻子名嚴元清,家住禮安坊,與禦風青梅竹馬,定了下月成親,因着禦風這幾日公務繁忙,她們許久未見,與宮中更無往來,她應當不知情。
隻是張口閉口竟無一句實話,倒叫人捉摸不透。
萬千思緒被她攪弄,倒更亂做一團,謝珩輕按額間,罷了,既已查清無事,先放人回去。
話還未說出口,從外跑進一家仆,被金吾衛攔住,慌張地跳起來大喊:“少爺,老夫人她...!你快回去看看老夫人吧。”
謝珩腳尖輕觸地面,寬袖微攏,飛上屋檐,向晉國公府而去。
“喂...”沈昭沖着他消失于夜的背影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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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鼓聲響,半數街坊已暗入夢鄉,晉國公府卻燈火通明。
謝珩歸來,躬身一禮:“母親,祖母她?”
見到謝珩,李立雯突覺有了依靠,邁着虛步上前:“你快進去看看吧,隻怕是你祖母撐不過今晚了。”
母親李立雯引他入内室,大夫眉頭緊鎖,正收起藥箱:“将軍,老夫人肝氣郁結于内,風寒客邪于外,百病生于氣,風寒雖易散,但心結不疏,氣血難暢,此次雖暫時無礙,[1]
但若遇急症,隻怕到那時會藥石無靈,關鍵還要調息以和情志,若再有下次,隻怕老朽無能為力。”
聽到老夫人渡過兇險、暫時無恙,李立雯懸着的心稍稍放緩,眼中噙的淚不争氣地落下,她走向外室,壓低聲音:“幸好你父母福大命大,珩兒,你這幾日去尋你妹妹,可有消息?”
丫鬟匆匆來報:“夫人,少爺,老夫人好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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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公府亂做一團,左衙亦如是。
“來來來,各位兄弟,坐坐,你們是禦風的同僚,那便都是自家兄弟,他當值那夜到底發生何事,竟招惹了殺身之禍?”沈昭大方地席地而坐,沖着身旁的人揮揮手,像回了自己家般熟絡。
謝珩走得匆忙,并未交代該如何處置她,禦風武功不弱,能闖入左衙下迷香,無聲無息中把他殺了的人絕非泛泛之輩。
但其他金吾衛未收到指示,隻得先将其留在左衙,等候吩咐,禦風剛亡,這姑娘經查與此事無關,謝珩定不會多作為難,留她在此,一為交差,二為保護。
他們便沒有拘着她,但這沈昭這性子和誰都能唠上幾句,三言兩語便将附近幾個金吾衛籠絡過去,打聽來由。
男女有别,沈昭沒那麼講究,但金吾衛衆人隻隔開一段距離,蹲坐在一側。
其中一名便是白日馬兒陷入泥沼未救她的其中一人,他搔着後腦,腼腆地笑着:“今兒白日是我不對,我不知您是風哥未過門的妻子。”
沈昭一笑而過:“無事,下回幫一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