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銀山固然誘人,但填飽肚子才是當務之急。
至于謝珩所提假扮他舍妹一事,傻子才會拒絕,靠自己本事掙錢有何錯,她不偷不搶,騙騙人罷了。
何況她既不騙财又不騙色,隻是因着謝珩孝悌之心,還是一樁好事呢!
她的肚子配合地低鳴幾聲,心裡還念着那差點到嘴的米粥。
城内幾間酒樓如此時辰已然打烊,晉國公府的小廚房倒是未歇,但此刻帶回府不妥。
還未等謝珩行動,一縷鮮香自遠處飄來,香氣愈發濃郁,像無形鈎子,勾得衆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沈昭循香而往,還不忘招招手提醒:“别忘了拿桌上銀錠。”
見謝珩提步跟上,楊方将銀錠攏起,疾步追上。
長安街角處,一盞昏黃風燈煌煌亮着,一老叟挑着面擔正顫顫悠悠走着,擔子兩端各挂一竹筐,見暗處走來幾人,為首的女子雖然衣衫略顯髒亂,但眼眸熠熠無半分驚懼,身後緊随的男子氣度不凡,更有兩名金吾衛随後,老叟匆匆放下擔子,這等貴人自是不會為一碗面而來,但他一向本分豈會招惹官家,他摸不清緣由,僵立在原地,試探道:“各位貴人,可...可要用碗面?”
沈昭點頭如搗蒜:“老人家,麻煩來兩大碗面,加腸加蛋,多麻多辣。”說完後,她才記起身後幾人,轉身問道,“你們餓不餓,要不要來一碗?”
謝珩站在三尺之外,沉默避開,意為婉拒,君子不時不食,他自小家教禮法頗嚴,除非公務和要事,非正時不食,行走不食,與長輩同桌,長輩不動,小輩不取,他甯飲一碗白水充饑,斷不肯俯就于路邊攤肆。
楊方一等本就是執行任務,謝珩不語,他們自然不敢妄動,退守至一旁。
沈昭見他們巋然不動,撇撇嘴,笑對老叟:“先兩碗吧,不夠再加。”
“好嘞,小娘子。”老叟掀開鍋蓋,白霧“呼”得一下騰起,新麥揉就得銀絲面,根根分明,混着蔥白姜黃的馥郁鮮香,夾雜着幾星豬油葷香。
他手持長筷,熟練地挑起幾縷,放入碗中,滿滿當當盛了兩大碗,老叟微皺着眉頭,他尚未明白這小娘子後面兩句話:“小娘子,老頭這方寸面攤簡陋,不知加腸加蛋是何物?”
沈昭迫不及待地雙手捧過一碗,斯溜——喝了一大碗面湯:“就是有沒有作料之類,麻油、辣椒。”
“有有。”老叟從另一竹筐中,取了幾個瓷瓶,怕污了貴人的手,拿幹淨布子仔細擦過後,遞給沈昭。
沈昭沒這麼多講究,笑着接下,攪拌均勻後,四下回望,擇了一個石階,席地而坐,手肘撐在膝上借力,吃得可香。
謝珩不欲窺探,但周圍靜谧,唯有她吸溜面條的聲音回響,他不禁搖搖頭,這幅禮儀做派,怎可能是官家小姐,他暗隐地慶幸又不幸,他舍妹幼年走失,久居在外,雖然疏忽禮教,倒也不至如此。
楊方等人見她吃得這麼香,亦覺得饑腸辘辘,但隻忍耐着滾了滾喉結。
如此四人立在一旁,守着一老叟和一姑娘,倒讓人看不出個究竟。
偶有巡守的金吾衛路經此地,見到同僚本想上前招呼幾句,但很快認出一旁的謝珩,又斂了笑容,小步退後見禮:“将軍。”低垂的頭瞥到一旁沉浸吃飯的女子,又不敢多言。
謝珩隻又走遠幾步:“此處無事,繼續巡視吧。”
沈昭三大碗面下肚,渾身說不出的熨帖和滿足,她輕揉着腹部從地上直起身子,往自己身上一探,才想起身上并沒有銀錢,她畢竟還未正經答應謝珩,那座小銀山還不完全屬于她。
得了謝珩示意,楊方捏出幾粒碎銀結了賬:“老人家,不用找了,早點回家吧。”
“謝過幾位貴人。”老叟笑紋裡堆着暖意,接過銀子挑起面擔轉身走了。
謝珩走近幾步,又保持着恰當的距離:“既已吃飽喝足,還請姑娘今夜細思我所請之事,明早下朝後,我會親自來迎。”
“那你幾點下朝...你什麼時辰下朝呢?”
“辰時。”
沈昭記得子時是23:00-1:00,正掰着手指往後推算,辰時便是7:00-9:00之間,但七點和九點差别可大了,她本還想問,但這幾人幹守着她吃面,已經很不好意思了,萬一談不成,她可惹不起這些權貴,便沒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