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将客人占桌一事告知掌櫃的。
近日總有客訂桌卻未見其人,若是得閑便罷,趕上飯時這豈不是誠心毀他買賣。
掌櫃的正在氣頭上:“去去去,白長倆窟窿,那訂桌的客人來了麼?”
店小二搖搖頭。
“人影都沒見,先招呼這個去,給錢的就是爺!”
店小二忙去招呼客人,占着【雲水間】的這位是外地商客,遊曆至長安,慕名而來,出手闊綽,又得了小二賠不是,眼高于頂,大言不慚道:“這長安城沒什麼稀奇,四四方方的坊市,教養出來的人也規規矩矩,一看就沒見過什麼世面。”
家丁應和:“那是,這城裡的魚都得從咱們那運,瞧着就不新鮮。”
公子探窗往下瞧:“不過這長安城的美人倒名不虛傳,燕環肥瘦,各有韻味,這脂粉香尤是醉人。”
“砰——”
沈昭落錘聲響起,公子厭惡地怨怼道:“這大名鼎鼎的春風樓不過如此,幾扇屏風木門薄如蟬翼,聒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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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緩緩停在春風樓前,一姑娘一襲杏黃色齊胸襦裙,頭戴幂籬,在婢女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店小二知是貴客,引着上了二樓:“姑娘,樓上請。”
可這姑娘和婢女直直沖着雲水間走去,小二暗道不妙,還未來得及阻攔。婢女先嗔怪開口:“怎麼回事,我家小姐提前訂下這間,如今怎的竟有人先一步占下了?”
姑娘止住她:“采薇,”又對店小二說道,“煩請再幫我們另尋一處安靜些的閣子吧。”
“慢着!”适才坐在雲水間的公子起身相迎,正念叨着無人相陪,正好來了兩個我見猶憐的小娘子,他手搖折扇,“姑娘,你我今日有緣,不妨共聚一席,莫負了這春光。”
采薇怒道:“你是何人,敢對我家小姐出言不遜。”姑娘拉住她,不願惹事。
他并不理睬,複又端起桌上酒杯,邀她共飲:“姑娘,這青瓷茶盞倒襯你的手。”
這姑娘雖以白紗覆面,但遮不住桃花妝的清麗動人,像是哪家小姐,溜出府玩,一再退讓不想聲張,反倒助長了來人的氣焰。
沈昭自他剛剛妄議往來女子時,便憋着一股氣,桌上的榛子都被她砸成了齏粉,她本不想插手,但那人竟愈發離譜,青天白日出言調戲。
她放下手中小錘,對謝珩低聲說:“一會要是打起來,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謝珩目光掃過樓梯間,幾名身着常服的侍衛正疾步往樓上走,觀其佩劍上的暗紋,應是宮中禁衛。
沈昭掀起珠簾,一手将那姑娘拉至身旁,一手奪了浪蕩子手中的杯盞,眼中瞬間浮起水霧:“妹妹,幸好我們來得巧,這個瓷杯還未被這公子帶走。”
店小二和婢女一時摸不着頭腦,呆愣着看向她。
浪蕩子心神蕩漾,眼眸霎時亮起,原來還是一對姊妹,妙哉妙哉。
沈昭拎起衣袖佯裝擦淚:“也怪姐姐我,昨日同你一道前來,竟将如此貴重的物件遺留在此。”她舉起手中杯盞,“公子,想必你不知,這個杯盞雖不出衆,但确是我們祖父臨終前留下的。”
她垂頭絞着殘缺一角的披帛,哽咽道:“他老人家生前最愛用此物,若是磕碰壞了,我們姐妹二人隻能去城隍廟當哭喪人,據說這亡人留下的物件最是靈驗,若是心懷不軌之人碰觸,小心他老人家冤魂,夜夜纏着你...”·
那浪蕩子雖不信鬼神之說,但聽這杯盞是一個死朽的老頭兒慣用,隻覺喉間一陣惡心,躬身扶窗要吐。
姑娘和丫鬟聽得真切,抿唇低頭強忍住笑。
仍端坐在隔間的謝珩聽着她口空白話,半眯眼眸盯着桌上同款杯盞,半刻鐘前,這廂還用着“祖傳靈物”砸榛子。
身後的腳步聲漸近,沈昭扭頭正對上八個魁梧高大的男子,持劍而來。
她朝謝珩所在探頭,又大聲咳嗽示意,他卻無任何回應,隻有風拂過,珠簾輕碰的細碎聲。
沈昭一時後悔不疊,誰知這浪蕩子帶着打手出門,以謝珩和楊方功夫,應該有勝算,但他們人呢?
靜默幾息後,她索性把心一橫,側身靠近身旁女子,小聲謀算:“一會我開口時,一齊向後方跑,你拉着你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