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風一案移交給左衙,一是因着區區金吾衛不值得耗費人力物力,二是行兇之人手段狠辣,隻身闖值守重地,一劍封喉不可小觑。
謝珩去左衙走了一遭,仵作驗屍結果已出,來人雖毫無破綻,但既是他麾下的金吾衛,又豈能逃過他的視線。
這差事甩給謝珩本意是既丢掉一個燙手山芋又可順水推舟,至于謝珩如何決斷、案子結與不結,都無人敢質疑他。
謝珩掀起白布,禦風的屍身已呈青灰色,來人武功之高,一劍封喉,但若細看卻經不起推敲,左撇子若以右手運劍,難免手腕生澀,起勢雖重但收勢飄,尤至後途因肘腕失力,傷痕會陡然變淺。
金吾衛中,慣用左手之人寥寥可數。
“将軍,禦風的屍體該如何處置?”金吾衛左将軍衛青問道。
謝珩将白布鄭重蓋好:“交由我吧。我這幾日休沐,衙内的事暫交由你。”
謝珩麾下各有左、右兩名金吾衛将軍,衛青便是其中之一。
謝珩初任職時,衆人隻道景明帝給其外甥尋了個閑職,當尊佛供起來便是,可謝珩不僅武功卓絕,巡守當值從不懈怠,哪怕輪休時亦會盡職盡責,又破獲了幾個大案,是以金吾衛之衆無一不從心底敬重他。
這是謝珩任職以來,第一次長休。
國公府尋回失散多年的小姐,據聞雲鬓花顔,姿色無雙,一向勤于公務的大将軍謝珩也得為其鞍前馬後陪着,可吊足了全長安人的胃口,想一睹芳華。
但衛青卻不以為然。
他家中有個同沈昭年歲相仿的妹妹,見謝珩一臉凝重,不禁輕歎應道:“衙内的事無需将軍分心,大可放心交由屬下,一切以您家裡事為重。”
謝珩看他意有所指,屏退旁人後,問道:“衛青,聽聞你家中也有個妹妹,平日如何相與呢?”
衛青的話匣被打開,不苟言笑的臉露出幾絲溫情:“我們倆...不怕将軍笑話,整天打,我又不敢真動手,那小姑奶奶,動不動就去向我娘告狀,下值後還鬧着讓我幫她解九連環,我哪會那個...”
他轉念思索,将軍家高門貴府,仆從婢女上百,豈會有這些市井煩憂,覺察到失言,他又道:“小姑娘嘛,好相與,自然是吃好喝好,穿錦衣美服,戴漂亮首飾,她要什麼便給什麼,多花錢準沒錯!”
謝珩默了幾息,銳利的黑眸中映着了無生氣的白,修長的雙手交疊,輕輕摩挲着虎口那一道淺疤。
謝珩矜貴持重,他雖待下寬和有度,但整日肅容,甚少言笑。
衛青垂首,莫揣測上級心思,人家兄妹如何自處,自然輪不到他一個外人摻和。
處理完衙内事務後,謝珩返回國公府,正巧碰上王管家外出。
“少爺,您今日回來得早,我讓廚房多去備下些飯菜。”
謝珩午後同沈昭在春風樓飽餐那一頓,還不覺饑餓:“不必特意準備,一如往常便是,王叔這是着急去何處?”
王管家:“小姐回府,夫人特意叮咛一切都要換新,催着我去鋪子尋裁縫,給小姐做幾身衣服呢。”
街巷海棠樹下落英缤紛,花瓣翩飛,那一抹妃色與被他斬斷的輕紗相仿。
“等等,”謝珩從懷中摸出幾錠銀子交與他,“不用告訴母親。”
王管家躬身接過,得見兄友妹恭,心頭湧上一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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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适應力極強,枕着上好的錦緞,夜晚屋裡院外掌着燭火,睡得格外香甜。
雖然她平素喜歡賴床,但臨睡前,特意叮囑春甯和夏安,明日早早将她喚起。既然拿錢辦事,酬勞不菲,那基本的職業操守得有。
她不需春甯二人事事伺候,但她們兩人不敢怠慢,一直在旁聽候吩咐。
看着小姐拿着手中銀梳犯了難,夏安上前見禮:“小姐,奴這雙手挽的發髻最是好看,您若是不嫌棄,不如讓奴試一試。”
“不嫌棄。”沈昭痛快地把銀梳遞到她手上,挽發髻确是個精細活,她自己拉扯半早晨,若再耽誤下去,隻怕白起得如此早了。
沈昭目光随着她的手腕輕巧翻轉,發絲在她指間絲滑如布,任她扭轉、編織、不多時便挽好了。
經由夏安一雙巧手改造,不出片刻,一個精巧的樂遊反官髻而成,又斜插入一支金钗,春甯趁着挽髻的間隙,幫沈昭施以薄粉,塗上口脂,不妖不豔,自然天成。
“小姐,您可還喜歡?”春甯和夏安試探問道。
沈昭端詳着鏡中的自己,柳葉彎眉,薄唇輕啟:“滿意,多虧有你們二人。”
而後他們兩人随沈昭去拜見李立雯,李立雯細細問過,又叮囑她若有需要盡管同她提,既回了家,萬事安心。
老夫人剛用了早膳,服下藥,此刻精神正足,沈昭便又陪着說說,聊她自己這些年的經曆,把自己的過往虛虛實實詳述一番。待老夫人累了,便退出房,讓她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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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的“秉正堂”是謝珩居所,内設正房、廂房、書房以及他的練武場。
謝珩持劍而立,烏發高束,身姿挺拔如松,一件簡單的素衣緊裹身軀,腰間以一條束帶捆紮,硬挺堅實的胸膛随一吸一呼的吐納,輕輕起伏。
他白日無事時會在後院練功,此次休沐無需上朝,便早起晨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