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角垂在半空。
沈昭擡眸看他,之前連近他身一步都得退避三舍的謝珩,如今主動任由她牽着?
她大大方方地扯住他的衣角。
她們又不是見不得人的關系,何必畏縮。
在夜市轉了一圈,謝珩沒得到想尋的答案,未久三人便離開了。
沈昭躺在床榻上,回想起今日種種,她抽中玉瓶子,中了特等獎,謝珩的法子真的有用麼?
那她許下的願望該會成真!
她安心合眼而睡,靜候實現的那日。
次日,高峻用過早膳後,拉着他弟弟高義信一同上晉國公府拜會。
他們兩兄弟性子迥異,高峻活潑風流,高義信則知禮持節,但拜他哥哥所賜,身邊接觸之人不乏女子,倒又不似謝珩一般,事事謹慎小心。
高峻的拜帖還未至府中,他的聲音卻先一步響徹前院“秉正堂”。
高義信扯住他的衣袍:“兄長,在國公府切莫張揚,老夫人久病休養,喜靜。”
高峻擺擺手,反拉着弟弟入門:“前院隻有謝珩一人,你莫不是當你兄長我是個鹦哥,哪裡會驚擾到老夫人。”
他們二人入府時,謝珩正坐在書房看書,待聽到他的聲響,揮手一掃,将門扉緊閉。
他自小同謝珩交好,為人不拘禮節,但偏生的一張巧嘴,同誰都能唠上幾句,又出手闊綽,每每登門,大把的銀子往家丁手裡灑,又知他同自家少爺交情匪淺,每個人都迎仙兒一般地供着。
家丁将他們引至書房門口:“高公子,我家少爺正在裡面看書呢。”
“好,下去吧。”高峻将碎銀子扔給家丁,提步開門。
高義信在一旁無奈地搖搖頭,終是不攔。
謝珩未擡眼皮,隻專注看書,忽而一隻大手伸出,想抽出他手中書,一下不成,高峻手腕發力,複而青筋暴起卻也未得逞。
書仍被謝珩緊緊攥在手裡。
一招未成,高峻直接将臉湊到書前,逼得他不得不仰身小退:“你這家夥,本公子不親自來請,你這大佛是不準備出山?前幾日相見,你隻問好去處,怎樣,帶着你家妹妹這幾日玩得可開心,什麼時候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
——
“小姐自然穿什麼都好看。”春甯和夏安正在幫沈昭更衣。
李立雯着繡娘做的新衣這幾日陸續送往國公府,眼下正在試的這件便是特意為幾日後的宴席準備。
若是平日出門的常服,沈昭除了發髻之外,自己完全可以應付。
但這出席正式場合的禮服,若不是因着質地輕軟,隻怕這一件件壓在自己身上,行走都不能自如。
李立雯笑眼打量着,同一旁的繡娘提些更精細的建議,又換了一個淺色披帛,沈昭不欲插嘴,隻随着她們去。
李立雯前前後後仔細看過,确認沒有大的問題後,吩咐:“春甯,帶小姐去給老夫人看看,看老夫人還有何主意。”國公府的小姐,當然樣樣都需最好,她将一枚金鳳钗插入她的發髻中。
明眸皓齒,本就一張盈瑩芙蓉面,與這華貴的衣服相襯,宛若天上的仙娥。
“是。”春甯虛扶着沈昭向老夫人房中走去。
沈昭隻覺自己一個頭兩個重,這身衣服穿在身上已然加了些份量,但頭上的珠钗發簪和夏安特意挽的發髻,倒像頭上頂了一顆挂滿金銀首飾的樹,她努力崩着肩背和脖子,生怕一垂頭失力,頭上的東西便簌簌掉落下去。
難怪古人儀态端莊,如此重物壓在頭上,又豈能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
“九如,我們親自登門相邀,你若再千般萬般推遲,我可生氣了,你我情如手足,又不會唐突了你家妹妹,賞臉一見都不可麼?”
高峻仍不死心,他倒十分好奇他這流落在外的妹妹到底是何模樣。
高義信則在一旁低聲勸着,但高峻行事向來随心,又念着同謝珩相熟,既然過幾日總會介紹給長安城中各門各府認識,他便偏偏想占一步先機。
三人一行剛拜會完老夫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向外走,正巧迎上來見祖母的沈昭一行。
“少爺,高公子。”春甯退至一旁福了福身子。
沈昭并不識得眼前兩人,顧着禮節,隻得随着春甯喊:“兄長,兩位公子。”
發髻上的金鳳钗上,鳳口銜的東珠熠熠生輝,映得額間的花钿愈發紅豔,最是那雙靈動的雙眸,泛着盈盈水光,她緩步上前,教那滿地的落花都敗了顔色。
謝珩率先擡眸,對上她的視線,但見身旁兩位目不轉睛地看向她,他輕咳幾聲示意。
饒是高家公子,與長安城豪門閨秀都相熟,亦不免愣了幾息,高義信則眼觀鼻鼻觀心地垂下眼眸,耳後的淺绯了卻久久不消,先拱手一禮:“謝姑娘。”
高峻适才反應過來,大步上前:“早就聽聞謝家小姐俏若三春之桃,今日得見,倒更甚六月海棠,不,這一花開盡百花殺,隻謝姑娘一朵便盛滿園春色了。”他誇得坦蕩,眼中滿是欣賞,并無任何邪淫,到底是世家将養出的貴公子,氣度風流卻并不令人生厭,亦難怪他回國公府便回自家宅院一般,上下無一人挑他錯處。
得人誇贊,沈昭心中自然歡喜:“謝公子誇獎。”她念着李立雯和繡娘還在等她,并未多留,“不掃幾位雅興,我先去拜見祖母,母親還在房中等我。”
三人随即讓開路,待她走過時,高峻不忘在後輕喊:“謝小姐,若你無事,一會不妨同我們去郊外轉轉?”
沈昭惦記着等日後謝珩尋到親妹妹,她就擇一山清水秀處,買個庭院,若是回不去了,至少有個落腳處,欣然答應:“好啊,不過還得請各位稍候,等我換下身上這件衣服。”
“樂意之至!”高峻沖着她的背影揮手,高義信在旁拉住他,“低聲些,兄長。”
高峻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并不明言,隻長臂一伸去攬謝珩的肩,卻被他快步躲開。
他垂手不快,又疾步跟上:“這可是你妹妹親口答應的,你總不能替她拒了我。”
——
未久,四人一行出門。
高家兄弟前來是坐着自家馬車,謝家兄妹二人另坐一輛。
然沈昭踩着車凳上車後,謝珩剛掀簾入内,高峻便緊随其後,探出頭:“不知謝姑娘可否介意我們同乘一輛?我母親臨時出府,我便遣了車夫去送她了。”
沈昭自然不介意,何況謝珩與她獨處時,他總有些不自在,如此人多,他應是更自如,便應下:“當然可以。”
謝珩卻挑了挑眉,不知高峻又有何鬼主意,但并不阻止。
高峻上車後,高義信拗不過他,被他拉上車,連聲緻歉,透明的耳墜紅得幾欲滴血:“叨擾二位。”
馬車雖然寬敞,但經不住三個男子擠在其中,一時略顯逼仄,高峻并不介意,一路上高談闊論,沈昭見他性子率直,沒有架子,也喜歡同他交談。
高義信起初還有些腼腆,但熟悉過後,才覺眼前女子不僅容貌皎皎,言語更有趣,倒同他兄長有幾分相似,談起任何事,都能說上幾句,加之四人年歲相差無幾,高峻和謝珩同歲,高義信和沈昭同歲,就長安城聊得很是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