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将傘扔在地上,視線掃過洞内,未見有蛇,而後緩步走入山洞。
他生的白淨,被雨洗後臉上沒了一絲血色,瞥見靠牆堆放的兩筐野果,語氣中帶了一絲溫軟:“你專門留下就是為這,為了祖母?”
沈昭認清是他,松了口氣,将手裡的木棍放下,手腕和頸間的兩點烏紫蛇痕隐隐作痛,烏血貼着皮肉流下,她強抿着泛白的嘴唇,唯有鞋底粘着泥土的腳印,每後撤一步,便在地上烙下淡紅色的足迹。
她維持氣力問道:“你來的路上有沒有見到慧能?我和他在山中走散了。”
謝珩凝眸打量着她,劍上的血腥氣蓋住了她身上氣味,但她臉龐卻泛着不同尋常的紅:“我上山遇到他,他去寺裡尋人來找你了。”
沈昭心虛地将手背于身後,側過身子:“洞内有火石,我們全身都濕透了,最好先晾幹衣服。”
謝珩大步向内,與她錯身而過的瞬間,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她身上的熾熱燙得他眼神輕晃,手卻并未松開:“你受了風寒?我去生火。”
話音剛落,沈昭膝蓋酸軟,謝珩一把扶住她失墜的身子,她軟軟地倒于他懷中。
松開手時,才見她腕間的兩點烏紫。
“别動。”他上山途中,遇到過幾條毒蛇,幸得及時斬殺才未中招,但沈昭并無防備。
他出手封住她幾處大穴,但已有毒血滲入血液中,遊走于身。
他将她扶至牆邊,她無力垂首,滾燙如火的額頭抵在他頸窩,淩亂的呼吸灼燒着他裸露的肌膚。
她臉色慘白如紙,唇色轉青,眼眸半阖。
“沈昭...得罪了。”他未遲疑半分,擡起她的手腕,俯身去吸毒血。
她卻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扭轉手腕躲開,用氣音說道:“有毒...”
他寬大的手緊緊固住她的手腕:“别動,”毫不猶豫地低頭含住傷口,将毒血一口口吸出再吐掉。
她的喉間幹熱更甚,手腕間那萬蟻噬咬的痛麻,卻轉瞬化作他唇舌用力觸碰的酥癢,比毒血更甚的灼熱順着血脈直竄心門。
她渾身發顫,恍惚間,卻貪戀覆在腕間的那絲冰冷,她無力地扯着他的衣襟,指尖忽冷忽熱。
“沈昭。”謝珩用手輕拍她的臉頰,素日漆深的眸子此刻蒙了一層水霧,一向冷靜持重的他霎時慌了。
直到她擡眸,唇角輕輕翹起,他緊繃的那根線才稍有松動,沈昭恢複些氣力,将手抽走,故意說:“我好了,多謝。”她染血的唇瓣在昏暗的山洞紅得誘人,他低垂着眼眸,不敢再看。
“好了?”
見她說話不似那般微弱,可臉上仍毫無血色,他疑惑道:“你好了?”
“嗯。”
“好了便站起來走兩步。”
.....
她一向張口就來,口中虛虛實實,讓人分不清明,毒血豈是說散便散,說好就好的,怕她欺瞞,他故意激她,想看看她身上是否還藏着傷,但她全身被雨淋濕,他又不敢細看。
沈昭手腕間的毒被他吮去一部分,雖知謝珩是為了确保她無事,但怕他擔心,她手掌抵着陰濕的牆,指節半蜷,提着一口氣,直起身子。
她眼睫顫動,雙腮因用力而鼓起,額間冷汗涔涔。
指尖因着用力摩挲而泛起斑斑血漬。
謝珩擡手虛扶着她,他不過怕她硬忍着傷不說,豈料他她竟真挺着身子站起來了:“好了,你體内沒準還有餘毒,别亂動了,我不該激你。”
他的話音未落,沈昭整個人猝然向前栽去,盈盈跌落到他懷中,她灼熱的身子緊貼着他。
他卻心跳如擂鼓響徹,清晰可聞,她小巧挺立的鼻梁抵在他鎖骨處,熾熱的吐息噴在他濕哒哒衣襟上,每一次紊亂的吐納都激起他肌膚一陣戰栗。
鬓邊的珠钗晃得叮當作響,幾縷烏發散落,掃過他頸間如羽毛輕撓。
謝珩臂彎一沉,穩穩扶住他:“沈昭。”視線垂落于她頸側,才見那被蛇咬過的兩點烏紫已轉成暗黑。
“沈昭,醒醒。”謝珩輕拍她的面頰,觸手滾燙勝火,他當即将她的背倚靠在牆上,面對她跪坐着,一手扶着她的左肩,一手輕托着她發熱的臉頰,脖頸自然彎着,露出被蛇咬過的傷口。
他的視線懸在她頸間半寸,竟生平第一次怨恨那些無畏“禮數”,雪膚上兩點刺目的黑色,再繼續耽擱隻怕神仙難救。
“抱歉。”他将懷中的帕子搭在她頸間,繼而閉目沉息,俯身時,刻意避開半寸,克制着唇不染她,再睜開眼,強壓其中暗湧的波瀾,扶住她肩頭的手不自覺蜷緊,仿佛将她揉入懷中。
冰涼的唇落在她的頸間,沈昭在混沌中沉浮,她甚至貪戀這抹清涼,驅散她四肢百骸的燥熱,但轉瞬間這絲絲縷縷的微涼觸感,化作灼人的熱,燙得她微微驚顫。
他每吮一口,一股熱意自頸側竄向她周身,素帕漸漸被血洇透,終是阻不住那抹唇間的溫軟。
他的手死死扣住她的肩頭,力道大得她愈發清醒,可唇舌的動作極輕,像對待易碎的琉璃瓶般珍重。
待他輕輕移開唇瓣,眼眸中像灼着火,明明中毒的是她,可那毒卻好似侵蝕了他的神志。
未久,洞壁上交錯的人影難舍地分開。
沈昭眼中的混沌漸漸變得清明,她低頭扯扯仍貼于身的衣裙,淡淡道:“多謝你了。”
“無妨。”他卻逃也似的轉身向洞中走去,撿了一旁的火石,不出片刻,燃起地上的幹柴。
他又利落地用粗些的木棍搭了個架子,背身過去:“你若是想晾幹衣服,就自便吧。”
念着萬事不便,且寺中的人不久會尋來,她靠近柴火,手臂抱膝而坐,随手拿起一支木柴扔進火堆:“算了。”
為防不測,謝珩坐在她身側,隔開半臂距離。
洞外雨幕垂垂,洞内火光搖曳,兩人的身影在石壁上随風輕晃,似在依偎。
火星噼啪濺起,映得他眉目深邃,山風卷着濕氣卷入洞中,他的周身卻被火烤的更熱。
謝珩挪着身子離火堆遠了些:“若你以後不做我妹妹,你會作何?”
謝珩的疑問倒正是她近日所想,告訴他亦無妨:“也許我會擇一荒野山林,種種地養養花,自給自足,時常去看看嚴母,快活潇灑一世吧。”
她悄悄擡眸,撞見他側顔被火鍍上一層金色,喉結上的水珠随吞咽緩緩滑落,落入衣領。
想問出口的“你呢”被她酸澀咽下,若她不是謝懷瑾了,他的生活應該會一如既往。
隻是與她無關。
良久,他嗓音低啞,突然開口,卻目光虛置着眼前的光亮:“我有一事想向你請教,但還請你先指天為誓,不能有任何欺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