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雪白大地裡,一高大的玄色身影在獵獵風中若隐若現,緩緩朝她走近,蓮玉苦笑兩聲,真是命該絕于此,居然讓她碰着了勾魂的黑無常。
身影越來越近,蓮玉的身子越來越冷,在一片雪花落到她的眼睫上後,幻化成的那滴淚水霎那間仿佛有千斤重,蓮玉阖上雙眼,再也沒能睜開。
與此同時,一道虹光直插雲天。
九重天上,鐘聲響起。
仙官蓮玉曆劫歸來,封上神,為司命殿主事仙官。
幾日光陰流轉,駐守南天門的守衛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跟同僚抱怨:“今日的瑤池宴好生冷寂,怎麼連妙樂仙子的琴聲都聽不着呢?”
同僚臉色微變,拿手肘搗了他一下:“你沒聽說嗎,褚庭上神曆劫出了些意外,天帝發了老大的火,誰敢載歌載舞礙他的眼呢?”
說到這兒,同僚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用極低的聲音靠在守衛耳邊說:“聽說是瘋了。”
守衛瞪大了眼:“你說的可是褚庭殿下,那位名震四海九州的戰神?”
同僚點點頭,神秘兮兮地接着說:“司命殿青雀上神已經被貶下凡間曆劫了,今日瑤池宴就是為了慶賀新上任的蓮玉上神。”
守衛撅起嘴,有些不信:“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同僚晃了晃腦袋:“膳房的桃夭仙廚可是我飛升前的表弟的二舅媽的姨奶奶的同村。”
瑤池宴會上,舞姿曼妙的仙姬穿着流光霞衣、伴着仙鶴翩跹起舞,銀河與霞光在她們周身徘徊。
琥珀色的酒液在玉魄琉璃杯中輕晃,森森冒着寒氣,馥郁的香氣讓蓮玉臉頰微紅,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已然微醺。
蓮玉剛擺手拒絕了姻緣殿仙官的祝酒,就見着司禮殿的悅椿上神面帶歉色,端着酒杯向她走來。
悅椿拱手道:“今日的瑤池宴即無司樂仙官,又無仙鳥齊鳴,屬實怠慢了蓮玉上神,還請上神莫怪。”說罷,不等蓮玉作出反應,一飲而盡。
明知是恭維的話,但蓮玉心裡也難免自喜。
以前是無名無姓的小仙官。
以後……唔……是有名有姓的小仙官。
她端起酒杯淺淺沾了沾唇,故作嗔怪:“悅椿上神這麼說,可就是見外了。”她伸出手,銀河立刻朝她飛來,如一條帔帛,纏繞在她臂彎:“今日美景、美酒,哪裡談得上怠慢呢?”
在蓮玉還是司命殿一個小仙官的時候,同為凡人出身的悅椿上神多次照拂她,讓她在青雀上神手下逃過好幾次被罰,蓮玉最是知恩圖報的性子,怎會介意。
悅椿淺淺笑了笑:“蓮玉上神性子豁達,可讓我好生羨慕,早知我就跟你一起下凡間曆劫了,也能彼此照應着些。”
提起這個話題,蓮玉眼睛亮了亮,八卦之心驟起,問道:“我回來之後就聽說青雀上神因疏漏被天帝貶下凡間曆劫,可我隻顧着睡覺了,醒來之後青雀上神已經下凡,不知如今那位……”
蓮玉朝遠處巍峨的宮殿斜了一眼:“情況如何?”
酒壺自動飛到悅椿手裡,他又斟了滿滿一杯,輕歎道:“那位祖宗醒了之後跟丢了魂似的,非要找一張什麼紙條,神君府藏書被他翻了個底朝天,就這還不夠,聽說前兩日剛去過藏經閣,把古藤老人氣得胡子都掉了不少。
“還跑到司命殿,非要找什麼凡人的命簿,青雀上神自然不肯,一來二去兩人便打了起來,最後也沒找到,青雀上神因工作疏漏被貶下凡曆劫,那位如今被關在神君府思過。”
蓮玉臉微哂:“那可太不妙了。”
司命殿的活在蓮玉眼裡和凡人裡寫話本子那群人差不多,有歡聲笑語,自然也有凄風慘雨。
以那位的身份,自然是王侯将相、天下豪傑英雄,看來是青雀上神排的戲不合神君胃口,讓神君在凡間吃了不少苦頭。
但這件事對統管凡人命簿、仙人凡塵曆劫的司命殿來說着實不妙,最近都沒神仙申請下凡了。
這位神君着實小心眼的緊,那麼多下凡曆劫吃苦的神仙,也從來沒見任何一個找上門算賬的。
蓮玉暗下決心,等忙完這一陣子,必要去探察一番,為司命殿、為青雀上神正名。
可惜蓮玉想得太過簡單,瑤池宴結束後她剛到司命殿,下屬的三位小仙官就用法術運來了一座文書小山,将蓮玉鎮壓在山下。
蓮玉拼命從文書堆裡爬了出來,施法理了理散亂的頭發。
她不好意思地朝三人笑了笑,曾經是平級,如今成了她們的上官,蓮玉還有些不适應,但三人似乎松了一口氣。
清平和齊和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蓮玉上神,我們終于把你盼來了。”
濯水走上前将她扶了起來,蓮玉還沒來得及向她道謝,濯水便彎着眉眼,朝她手裡塞了一根翠玉筆:“蓮玉上神,自打青雀上神下凡後,咱們司命殿的公文便被擱置了下來,喏,這些都是你的。”
蓮玉扯了扯嘴角,面對這座小山,她一點也笑不出來。
濯水又揮了揮衣袖,層層紗帳揚起,露出後方桌案上堆積的文書:“喏,那些也是你的。”
蓮玉苦笑:“我看,我現在就看。”
這一看便是昏天黑地日月無光,隻叫人生死相許。
等蓮玉看完了三座小山,終于從桌案前擡起頭,人世間已不知過了多少春秋,自然也将好奇心抛到腦後。
至于褚庭神君,那誰?跟她有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