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趁着三人吵鬧,悄無聲息地從窗戶縫擠了進去,落到男人掌心,化作一方水鏡。
鏡中泛起水波漣漪,女子在司禮殿門口的咬唇猶豫,離開時的怅然若失,以及從膳房離開時的臉上雲蒸霞蔚般的嬌怯,均被法器一一記錄下。
畫面消散,水鏡映在男人眸底,成了一點寒光。
随着時間推移,男人不見任何動作,唯有呼吸聲回蕩在書房内,氣氛凝重到幾乎凍結。
落針可聞。
另一頭,博古架上的胖鳥看褚庭靜默良久,揮着跟身材不相符的小翅膀奮力飛到書桌上,湊到男人掌邊好奇地探出頭。
褚庭彎起手指,蹭了蹭胖鳥的前額柔軟的羽毛,勾着唇角,聲音卻不帶一絲溫情,仿佛是咬牙切齒從嗓子裡硬擠出來似的,令人聞之生懼。
“一點也不乖,關起來就好了。”
。
蓮玉思索再三,覺得憑借她跟晏和神君的關系,此等大事直接開口還是有些失了禮數,決定翌日一早去月老的姻緣殿溜一圈,薅兩根紅線作為見面禮。
紅線對脫離俗世的神仙來說用處并不大,隻是做個好彩頭,圖個吉利。若是真有傳聞中定姻緣、許終生那麼神奇,早被紫薇上神拿去織布穿到南風上神身上了。
第二天,在月老一副我是過來人、不必說了我什麼都懂的眼神裡,蓮玉拿到了一卷足夠織漁網的紅線。
這東西不能被司命殿其餘三人看見,蓮玉懸着一顆心,藏着掖着紅線回到院子後,才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
壞了!
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聯系晏和神君!
他們二人相識至今,好似次次都是晏和神君來司命殿找她,卻從未告知自己的住所。蓮玉不禁懷疑,如此遮遮掩掩,難不成是有何見不得人的?
不過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是她從未問過。
二是晏和神君不比她和悅椿這樣有官職、府邸的。武将大多數都是長期在駐地,即使知道他乃褚庭神君座下,也不好貿然前去曜辰神君府上尋人,落得個輕狂失禮不說,萬一沒找到人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上次杏林一别,晏和神君與她定下約定,她幹脆守株待兔,等晏和神君自己上門。
若是他真的主動上門,不恰好應證了紅杏所言不假,晏和神君對自己有意。
至于見面禮,蓮玉對自己的繡工心裡有數,與其自取其辱,不如另辟蹊徑。她賣了夜明珠後,在鬼市馬不停蹄地選了幾顆成色極好的翠玉,配着紅線打了條珠珞。
紅配綠,多麼喜慶,就像他們倆之後的緣分似的。
這幾天裡,蓮玉但凡冒出這個心思,雙頰立刻猶如那天邊的雲霞,羞得她幾日躲在屋裡不敢出門,生怕被其他人看出什麼端倪。
夜裡,菱花窗大開着,涼風徐徐送入房内,蓮玉坐在窗前,一手托腮,一手捧着配色十分喜慶的珠珞,眼角眉梢都挂着笑。
珠珞正中央是一個馨結,上下各搭了一個同心結,紅線碧玉,濃烈的心思幾乎擋不住。
不枉她擠出時間熬了幾夜,越看越滿意,笑得像掉進米缸的小老鼠。
窗台上忽落下一隻麻雀,探頭探腦,好奇她手中珠珞。蓮玉見這隻麻雀眼熟,幹脆坐直身子,攤開掌心,招呼麻雀過來:“看吧,我編了三天呢,好看不好看,不用多說,定是十分好看的。”
麻雀仿佛聽懂了,跳到桌上繞着她的手蹦跶,啾啾直叫,蓮玉自言自語:“不知他喜不喜歡,好似沒見他帶過這些東西。”
說着嘴嘟了起來:“不會不喜歡吧?唉,是不喜歡珠珞,還是不喜歡我,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麻雀啾啾叫了兩聲,像是在回答她,蓮玉勾了勾唇,笑道:“你說的我聽不懂,但也謝謝你了。”
她轉身從桌子上捏了塊香甜誘人的糕點,碾碎後灑在窗台,可麻雀湊近看了看卻不吃。她伸手點了點麻雀的腦殼:“跟他一樣古怪。”
見天色已晚,蓮玉揮手将麻雀趕走,關上窗戶後沒多久屋内陷入昏暗。
幾日睡眠不足的蓮玉這一覺睡得十分沉,不僅夢到了司命殿門庭若市,那些難搞的神仙排着長隊求她親手寫的命簿,還夢到天帝龍顔大悅、大手一揮賞賜司命殿。
正當她斟酌着該如何不失禮數接下賞賜時,夜空中驟然響起了隆隆雷聲,吓得她直接從床上驚坐起身。
九重天上的雷劫,不會真讓她的烏鴉嘴說中了……
天帝他老人家……
蓮玉捂着驚魂未定的心跑到院中,院中狂風大作,抓着廊柱才能站得穩,無憂樹玉色的葉片在風中狂舞,恍若漫天落雪。
不等細看,更大的一團白色倏地從眼前飄過,蓮玉飛身至半空将其抓住,原是跑到她院子裡的兔子。
九重天漆黑的夜空雷電交加,銀白色的閃電如幾條銀龍穿梭雲海間,遠處的亭台樓閣逐漸亮起暖黃色的燈火,數不清的五色流光飛到天上。
不多時,雷聲漸小。
院外不知誰人揚聲喊道:“都回去吧,莫要随意出入。”話音落下,一道陣法将司命殿籠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