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節骨眼上,但凡是個長出手腳的到了膳房,都逃不過被安排幹活的宿命。
蓮玉也不例外。
甫一進門,明晃晃、沉甸甸的烏金菜刀就被塞到手裡了。
紅杏雖言語中帶着些愧疚,但嘴角揚得極高:“麻煩你并非我本意,可小蠻那死丫頭跟紫羅送個膳送的沒影了,今日辛苦你先頂上,來日我請你吃酒。”
說完,不等蓮玉回答,就将她拉去了砧闆前。
蓮玉掂了掂手中烏金刀的份量,随手轉了個刀花,從一旁的陰陽兩儀盆中撈出一條通體雪白的醴泉雪魚,三兩下将其開膛破肚,再換一把更小更鋒利的菜刀,切成薄如蟬翼的魚脍。
放在菡萏荷葉青玉盤中,菡萏的淺粉、荷葉的嫩綠都能透過魚脍。
或許仙人生命太漫長,總要給自己找些事情打發,九重天上的膳食已經精細到了一種令人發指的地步,不同的食材要用不同的刀、換不同的砧闆,配不同的盤子,還要符合五行八卦。
她暗自慶幸,還好沒哪位神仙需要将石榴剔籽、給芝麻剝皮。
“嘶——”
蓮玉痛呼一聲,手指尖滾出殷紅的血珠,能輕易破開妖獸皮肉的刀自然是鋒利無比,輕輕一下深可見骨。
“你今日是怎麼了?”紫羅将蓮玉拽到一旁,拿帕子緊緊攥着她的手指,低聲問道:“來膳房的路上就看你悶悶不樂、失魂落魄的,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蓮玉慢吞吞擦着手指上的血,随口道:“沒什麼,還是司命殿那些事情,膳房已經夠忙亂了,不用你操心。”
她雖然心煩,卻也不想變成那挨着人就粘人一身的蒼耳子,有些事情自己消化就足夠了。
紫羅輕歎一聲,捧過她的手,看了看不再出血才放心:“你是我帶進膳房的人,我不操心誰操心,再說了,司命殿的事情總歸有辦法的,要我說……哎!”
紫羅的忽而停頓使得蓮玉柳眉微蹙,紫羅看了看她不解的眼神,頓了頓才下定主意,将心裡話小聲講了出來:“你平日裡脾氣太好了,就算是個面團,也總有抻不動的時候,論她是什麼紫薇仙子還是牡丹仙子,你也是天道授命正兒八百的神仙,不比她差到哪去。”
“我……”蓮玉知曉她是誤會了,解釋的話尚未出口,又被打斷。
紫羅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你說我今日喊你來膳房幫忙,的确是存了私心,可你不假思索便答應了,倘若不是看你好說話又脾氣軟,若是換成青雀上神,你猜我敢不敢開這個口?”
“原來是看我好欺負。”蓮玉委屈得扁着嘴,擡着眼看她,眼底水意粼粼。
紫羅頓時慌了手腳,慌亂道:“都怪我,我欺負、不是、我不是……哎呀我這張嘴。”
“好了。”蓮玉輕輕晃了晃紫羅的胳膊:“我知道紫羅仙廚不是故意的,但是一頓酒可是不能少。”
“蓮玉上神說的是。”紫羅矮身一福,掐着嗓子道:“我可不敢再使喚蓮玉上神了,您老人家盡快回去休息。”
二人正笑得前仰後合,急得滿頭是汗的紅杏從後院跑了出來,揚聲吼道:“小蠻呢!小蠻呢!還沒回來?”
膳房霎那間靜了下來,所有人紛紛停下手上的活向她看去,卻無人回應。
“小蠻還沒回來嗎?”說話的是紫羅:“我和她一起去的阆風宮,是不是被什麼事絆住腳了?”
紅杏眼風一掃,其餘人又垂下頭忙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這種主事仙官的派頭看得蓮玉心中好生羨慕。
紅杏沉默着沖她二人走了過來,湊近一看,臉色差得跟鍋底一樣黑,蓮玉主動開口:“需不需要我幫什麼忙?”
紅杏瞥了紫羅一眼,紫羅忙說:“蓮玉上神今日可幫了我大忙,我去裝些新鮮的時令果子給你帶回去。”
蓮玉一顆心立馬揪了起來,什麼事竟然不能讓紫羅知道?待紫羅走後,蓮玉緩緩問道:“出什麼事了?”
紅杏牽着她的手走到膳房最角落堆着各種果木、神樹柴火的地方,語氣格外凝重:“小蠻這丫頭心思飄了。”
蓮玉當即反應過來,阆風宮如今住着妖王桀幽幾人。
“是妖族太子?”
紅杏颔首。
蓮玉愕然,神仙之間從未有什麼私相授受的說法,可神和妖又不一樣了,别看如今妖族依附天界,好似臣服,一時的風平浪靜背後波詭雲谲從未停下。
若是被人扣上有二心的帽子,憑小蠻一個小仙廚的身份,連為自己辯解的資格都沒有。
“眼下我脫不開身,也怕驚動旁人,你幫我将她帶回來。”靜了一瞬,又道:“畢竟是我手底下出來的人,你們二人又有舊交情,莫要、莫要弄得太難看了。”
“你放心,我定将她好好帶回來。”
。
“殿下放心,我定打探清楚褚庭神君的喜好,幫大公主解憂。”小蠻站在男人身前,低頭将他的腰帶系上。
溟虛擡手從她臉頰劃到脖子上,動作極盡柔情,眼神卻毫無波瀾。
“殿下。”小蠻嬌嗔一聲。
溟虛取下她腦後的簪子,擺正角度後插上,握緊小蠻的手,将她扯進懷裡:“你萬事小心,若是為難就告訴我,父王向來不喜我,即便我有心替他解憂,更不想你為了我孤身犯險。”